既然意见一致了,几人当即便起身,朝着收拾好了的荷风苑走去。
今夜月色不甚佳,下仆走在前头提着灯笼照路,孟大伯担心小姑娘摔着,依旧抱着她走的。
郑氏稍落后半步,孟姚正好面向她,便继续露出一排小贝齿,保持天真笑呀。
一行人经过荷池,似有若无的清新荷香,飘荡在空气中。
沿着幽幽曲径,一直走到尽头,便抵达临水而建的荷风苑了,孟姚往里望了眼,这地儿着实敞亮。
回廊组成的庭院,叠石植荷,瞧着十分古朴别致,院内环池开路,以桥相通,引活水至小院卧室阶下,看上去十分清凉。
再有晚风徐徐,偶尔吹送来一阵荷花清香,简直沁人心脾,孟姚暗自琢磨着,若说炎炎夏日住在此处,着实是一大享受。
将孟姚安置下来,郑氏又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度,对着风荷苑下人训示:“往后小娘子在府里住下,尔等应当尽心伺候,切不可怠慢。”
跪在庭院石阶下的仆从们皆是唯唯应诺。
在郑氏训完话后,孟大伯也沉声道:“若让我发现,有人胆敢不敬小娘子,懈怠了小娘子,不论缘由,一律仗责二十再给发
卖出府。”
他这番话一出,威慑十足,荷风苑的十数下人,皆匍伏在地,战战兢兢,心下知晓这位小娘子定当是受郎君重视的。
小姑娘年岁尚小,随行的一应仆从,在路上死的死散的散,孟大伯就担心着,这府里下人们看碟下菜,欺她年幼无依。
这才定下如此严苛规矩,好震慑一番那些妄想耍滑头的婆子女使们。
孟姚人小个矮,站在孟大伯身畔,听得这一席话,心底滚烫,与这位大伯相处虽不久,可这不妨碍她清晰感受到他对她的疼宠怜爱。
有了一家之主撑腰,想来往后在这孟府的日子,不至于太过不堪。
孟大伯临走前,还当着一应下人面,叮嘱着小姑娘:“若有那不听话的刁奴,你只管同伯父说,伯父定当为你做主。”
孟姚仰起那张稚嫩面庞,她眉眼弯弯,一派天真烂漫,笑着应道:“有大伯、大伯娘护着,府中谁会懈怠我呢?”
“再者,苑中这些人,都是府里用惯的老人了,大伯娘既将她们拨过来,定是看重她们手脚利索,忠贞勤快,有大伯娘把关,大伯且放心。”
郑氏轻瞥了她一眼,倒是没想到这软面团似的小姑娘,竟也有一番伶俐口舌,倒是她方才看走眼了。
她漫不经心扫了眼底下人:“都听清楚了没,做事都给我勤快利索些,好好伺候着小娘子,莫给我丢人!”
孟大伯见她三言两语,既扯了他与当家主母的
虎皮,半夸半敲打着震慑了一番底下人,又借此提出了她对底下人的容忍底限。
他眼里染上笑意,摸了摸孟姚小脑袋,精得跟个小狐狸似的。
见小姑娘自个儿立得住脚,孟大伯放下心来,又与孟瑶说了几句,这才与郑氏一同离去。
荷风苑住进了小主子,苑里上下忙活起来,各司其职,倒也颇为平静。
孟姚梳洗完毕,便挥了挥手,让伺候在侧的女使都出去了,她躺在茵席铺着的软榻上,翻来覆去一会儿,不大睡得着。
索性将大胡子临别前赠与她的那枚通宝拿出来瞧。
她捏着这枚外圆内方的通宝打量着,只见正面楷字端正,上书‘开元通宝’,倒似是世面上正流通的铜币。
只不过,这枚通宝是金制的,这让她微微惊讶,金银质开元通宝,多为皇家赏赐,仅供显贵玩赏,虽不能作为货币流通,可依旧弥足珍贵。
孟姚一下子坐起身。
当时大胡子被刺史请过去,走得比较急,直往她手里塞了这么一枚通宝,她也尚未来得及看清楚,不想大胡子竟赠了她这般贵重的东西。
这枚通宝显然是特制的,翻过来一看,背面还刻有玄奥符文,瞧着似是道家云篆,反正是些她看不懂的字符。
想着大胡子临别前那番话,孟姚左右看了看,赤着脚下了塌,找到个小荷包,将它妥帖放了进去,睡前将其放在枕边,这才安心睡下。
……
睡了不知多久,孟
姚眼皮子黏合住似的,反正是困得睁不开眼,她迷糊间翻了个身,只隐约间,听得外头似乎有什么人正在轻哼着小曲儿。
嗓音清丽,曲调平仄起伏,只是一腔唱调,颇为凄切哀怨。
孟瑶睡意正浓,她迷迷糊糊想着,这大半夜的,谁那么闲不睡觉,还那么兴致高昂在外练嗓子的啊?!
……落……花……狼藉……醉梦间……
……惜……朱颜……黄昏……独依阑……
初时那轻哼浅唱声,似乎只是在苑外徘徊,可渐渐地,那嗓音愈发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离近般。
到最后,迷糊睡着的孟姚,只觉得似乎有人站在她窗外唱歌般,可惜困意太浓了,实在不愿理会,只是不大舒服的翻了个身。
曲调幽幽切切,又哼唱了许久,仿佛是见始终无人问津,那歌唱者似乎愤怒了,清丽嗓音一下拔高,调子顿时变得尖锐起来。
接着便响起一阵指甲挠刮窗柩的刺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