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崔子恒当时英雄是逞得挺开心的,事后太子一登基,不还是把这陈年旧辱给他报了?你看他儿子,现在还就只是一个九品小吏呢。
莫善行其实倒是不怕办理这间案子,他怕就怕宁恒盛宠正隆,随便苛责完罚完,到时候官复原职,倒霉的还就是他这个小喽啰。
他拿徒刑恐吓萧姨娘,也是希望她能知难而退,早点撤诉算了。
然而这女人啊,发起疯来是真的可怕。自己发疯也就算了,居然把别人家的世家小姐也喊来一起发疯。
他正感慨,外间传报,宁恒宁大人来了。
莫善行坐直了身子,心道我的祖宗他可终于到了。
“快请!快请!”
宁恒一身三品紫服,仪态端正地大步跨了进来。
除开在家中阴晴不定、息事宁人的模样,他在外人跟前,还是很有朝中大员的气派的。
宁恒袖手立于堂上,当然不用跪,莫善行就自己走下堂来迎他了:“尚书大人怎么还亲自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宁恒冷冷地扫了一眼垂头跪在地下的萧姨娘:“本官听说有人砸登闻鼓状告本官,故来亲自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莫善行见他愠怒,陪着笑脸在下头和稀泥:“都是家事罢了,想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若是没什么大事,早早结案,大人好方便回去休息。”
说完,他又转头向萧姨娘:“萧氏,你仔细想清楚,这可是朝中的吏部尚书,若是你没什么大冤楚,早早撤诉,本官念在你初犯,可以免了你的流放之刑。”
“冤楚?”萧氏眸中含泪,“我无冤楚,但我儿有冤!我儿命丧黄泉之时,他父亲犹然在想着如何讨好亲家女婿,我儿草草下葬之时,他父亲就已然在想着何日休掉发妻,另娶一房!吏部尚书又如何?你们怕他,我也怕他,可他管天管地,管不住生死,更奈何不了我这将死之人的一张嘴巴!”
宁恒心下听得十分恼火,这若不是在堂上,他就要一耳刮子赏给萧氏了!
这个贱婢!信口雌黄!明明停妻再娶是她先提议的,怎么如今全咬到了他一人身上?
但这是在堂上,他只得压下怒火,低声劝道:“我知道棠儿死了你难过,为此你一直嫉恨夫人,这些都不是大事。棠儿是你的儿子,也是我唯一的儿子,你想给他公道我也想给,若是你跟我回去,我保证……”
“郎君可知道,棠儿自娘胎生下起,就不能吃湖鲜,一吃就浑身瘙痒,四肢发满疹子?”
宁恒一愣:“那他每次同我吃湖鲜时,都……”
“你不知道。”萧姨娘蓦地打断了他,“你不会为他去讨任何公道,只是在骗我撤诉,同你回去。若我随你回去,你会将我绑起或者发卖,或者做对你自己有利的任何事情。”
宁恒被她戳中心中所想,面上有些绷不住:“一派胡言!”
萧姨娘冷冷道:“胡不胡言,还请大人请上杨家女,一问便知。”
莫善行无法,无奈向下发问:“杨家女到否?”
“回大人,已到多时。”
“宣杨家女入堂——”
杨云请一身月白素衣,弱质芊芊,头戴面纱斗笠,款款步入堂内。
“民女杨氏,叩见京兆尹大人。”
“杨氏,有人控告吏部宁尚书已有妻室,却在妻子还在时,再度向你求娶,是真的吗?”
“不错。”杨云清笃定点头。
宁恒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原本该成为他新妇,却此前从未谋面的杨云清:“杨家姑娘,你家乃世家大族,停妻再娶说出去于你我两家都是天大的丑闻,话可不能乱说啊。”
他在警告杨云清注意自己的名声。
可杨云清却摇了摇头,向着莫善行将头一磕:“府尹大人明鉴,我杨家确实有与宁府结亲的想法,但做人平妻之事,我杨家却是绝无可能!”
宁恒有些震惊地望着杨云清。
“因为……”杨云清顿了顿,随即朗声道,“向杨家求娶民女的人,并不是宁尚书,而是已故的宁尚书之子云棠郎君!”
同一时间,宁府。
宁不羡歪靠在座椅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昨晚已经去信,和杨家人商量过了,只要他们和萧姨娘都咬死,当初向他们求亲的是死去的宁云棠,而不是我父亲。是他自己死了儿子还动歪心思,想要求娶原先的儿媳,乱了伦理纲常。这样,夫人您无辜,杨家也无辜,杨家女得解脱,杨家的颜面,也算是彻底保住了。”
宁夫人捧着茶杯,淡淡一笑:“不羡,你说我算不算选的你说的那条绝对不能走的路?”
“不算,夫人女中豪杰,比不羡强多了。”宁不羡真心恭维道。
宁不羡当初想的是,即便宁恒再可恶,他也是一家之主,所有人都要依着他傍身,即便她有想过宁云裳未来能接过宁恒的位置,但那前提也是,宁恒在这个位置上平安。她从未想过,真的把那个原先分樱桃的人揪下来是个什么景况。
宁夫人其实原本也想,不如放宁恒一马。
她虽然将那挑唆的种子送去了挽月楼,但心中倒也留着一丝回转的余地。
若是宁恒肯真心认错,向她道歉,她也可以当作此事从未发生过。
那一晚,宁恒确实道歉了。
不过,他却不是在自己道歉,而是在她跟前替萧氏道歉。
“都是萧氏那个贱妇的错!”他信誓旦旦,“是她一时蛊惑了我,这才犯下如此过错,将来若是大都护问起,你尽可拿萧氏去平忿,我绝不姑息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