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宫宴,宫里宫外都在传那夜的乾和殿是何等的奢华,说宴席上摆的不是珍馐五谷,而是瑶池仙果,金馔玉粒。
当日,梁帝和晋国使臣各执朱笔,于黄绢上缔结合约,两国永结同好。
除了缔约,当日还发生了一桩小事,嘉阳公主在宴会之后无端掉进了池塘,正好是一处没什么去的角落,池底淤泥深厚,她在水了扑腾了快一个时辰才被发现。
之后,嘉阳公主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像中了邪似的,逢人就说有人要害自己。
梁贵妃对此大发雷霆,把阖宫上下搜查了个遍也没找到真凶。
倒是那嘉阳公主,自此便落了腿疾,步履蹒跚,再也不复往日轻盈之态,帝后遍寻名医,终是没能挽救回来。
没过几日,太子带着户部一众官员赴各地赈灾,闻祁也带着鸿胪寺的官员赶往边地查看灾情。
这一去就是十几天。
周漪月趁着这段时间多方打听,好好梳理了那人的线索,恨不得将那人族谱翻过来找。
魏溱,晋国镇远大将军独子,元朔二十五年下落不明,直至四年后方找回……
时间刚好对得上,也就是说,此人沦为罪奴那几年,一直待在她身边吗?
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将此人忘得一干二净,连半点记忆都找不到。
明明其他罪奴她都还记得。
还有,他既然跟了自己,又是怎么在自己手底下逃出宫的,她已经吩咐奴仆将那些人处死扔进乱葬岗。
周漪月心里有太多疑问,但唯有一点确定,凭他晋国使臣和将军的身份,她一时半会动不了他。
得想个别的法子。
周漪月望着床顶出神,华丽的帷顶像一阵阴云压在她的心头,闷得她胸口生疼。
忽而一股香味透过层层床帘钻将进来。
“安神香的香料换了吗,怎么闻着与往日不同?”
这些日子她总是睡不安稳,一晚上能睡上三四个时辰都算奢望,每夜都要靠安神香入睡。
齐嬷嬷心头一跳,她前几日刚从坤宁宫拿了新的安神香,桂兰姑姑专门交代她,说这次香料的效力强了两倍,让她掂量着用量。
她生怕周漪月发现什么异常,故作平静道:“许是其中的哪一味换了料,奴婢闻着倒是没什么变化。”
周漪月便作了罢,齐嬷嬷上前将床帐放下,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二月,莺飞草长,深冬的寒意悄悄散去,堆积了一整个冬日的雪开始融化。
天气回暖,街上人也多了起来,白日里,墉都人声鼎沸,至子时,万家灯火渐次熄灭,整个京城仿佛被一层宁静的薄纱笼罩。
梁宫东南处的四方馆内庭院寂静,几道黑影在屋顶移动,紧接着,兵刃相交声乍然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又恢复了宁静,凌云带着满身血腥气回到屋内,朝座椅上的人躬身道:“将军,都处理干净了,是梁宫里的人。”
“这是来的
第四回了,这个女人跟她女儿一样,心狠起来什么都做的出。”
“无妨。”魏溱擦着手里佩剑,冷笑着撂下一句话:“她母亲的债,照样算到她头上。”
这日,周漪月正拨着算盘算府里的开支。
开春后公主府的开支多了数倍,除去下人的开支,衣物添置,摆宴待客,每一笔都关系到府中的运转和面子,这么一通下来,银子便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今年各地都在闹灾,先是连日大雪让牛羊难以觅食,牧民损失惨重,未等喘息过来,渭州一带又铺天盖地闹了蝗灾,所过之处庄稼尽毁,颗粒无收。
周漪月给母后提议皇宫上下节俭度日,她自然也要以身作则缩减开支。
正琢磨间,采莲掀了毡帘进来:“殿下,驸马回来了。”
闻祁下车后,在一阵下人簇拥下入了正堂。
他看着瘦了一圈,脸上线条显得越发硬朗,下巴上有一圈细小的青色胡茬,风尘仆仆的样子。
周漪月纳罕道:“怎么不先遣人通报一声,我好早些准备给你接风洗尘。”
闻祁眉眼疲惫,目光却是缱绻,“想着早些回来见你,便顾不得这些事了。”
他很少这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露爱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这般黏黏糊糊的,一点不像那张清隽的脸会说出的话。
周漪月睨着他娇笑一声:“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快些进来罢,别站在门口吹风。”
她忙吩咐下人放好行李,两人进了正殿,一边暖身子一边说着话,问对方这段时间是否一切安好。
周漪月见闻祁脸色不好,眉眼见有郁色,忍不住问了一句:“原说十六那日就该回来的,足足延误了十日,可是路上遇上了什么麻烦?”
“这次灾情比我们想象的严重,耽搁了些时日。”
说着说着,下人们已将膳食端来,都是养胃好消化的饭菜和羹汤。
闻祁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箸,周漪月问他:“怎么又要走?”
“有些急事要处理,我刚入京就听说,宫中收到加急文书,鄢陵一带有暴民作乱,陛下已经下令镇压,急着召我等议事。”
“镇压?”周漪月倒吸一口冷气,“父皇如此动怒实在少见,往常也不是说没有天灾,可都没有到需要镇压的程度。”
“往年灾情虽重,但民心尚稳。然而今年不同,天灾之后又逢边疆一带官吏贪污,粮食不济,百姓生活困苦至极,心中积怨已久,民怨爆发之后自然难以控制。”
闻祁喟叹一声:“天灾人祸,不是个好兆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