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燕飞除了默默地听着,也不知该怎么参与这些话题,她甚至都不知道能问些什么。不过她也的确发现,在医院听这些病友聊天,还真是能收获不少。
没过多久,手术室门开了,护士叫患者进去。
门外的这些老公们,一个个的,全都化身成了包包架子,手提的、肩背的、斜跨的,各种款式的女士包包,都上了男士们的身。
吴家盛抱住邵燕飞,拍了拍她的背,“我就在门外了,别怕。”
邵燕飞反倒安慰起吴家盛,“有啥可怕的,过会儿就出来了,你到候诊室坐着歇一歇,别在这门外站着了。”
吴家盛一直目送着邵燕飞进了手术室,等里面的护士关上了门,就与其他的丈夫们一道,被隔绝在了门外。
门外等媳妇的这些男人,挺多都在看手机,个别的倚在墙上闭目养神。
有个还直接坐到了地上,开着电脑,不知是在打电话对数据还是什么,语气全是焦急,应该是在手术室门外办起了公。
门里是妻子,门外是生计。
这操蛋的中年。
但吴家盛着实没多少精力去感慨,他是又饿又渴,嘴唇都有些发干,正想着去自助贩售机买瓶水,电话就响了。
一看来电的人,他的头立马就大了。最开始那一瞬间,他真想给电话摁了不接了,等缓口气,再打过去吧。
但是不能这么意气用事,他还是拎着邵燕飞的包,往人少的楼道边走了走,然后划开了手机——
“您放心,您放心,肯定给您解决好。”
“等我们给您重新施工时,欢迎您在旁边监督。”
“料都不用您管,肯定买最好的。”
“师傅肯定换,换最好的。”
这个电话有五分钟,吴家盛只插了这几句话,剩下的,就全是听那边机关枪一般地骂他。
来电话的不是房主家的老爷子,而是房主本人。肯定是听老爷子回家,学了情况,一时情绪激烈,骂人的话、威胁的话,好一顿情绪输出。
没办法,谁让那不争气的老王,能做出那么缺德的事。
这家装修他是挣不了几个钱了,搞不好还要倒贴。已经刷了的墙,肯定也得铲了重刷。
这老王是吴家盛当年刚到北京时,在工程队里认识的。那时候吴家盛高中才毕业,就是个小孩子。这老王比吴家盛岁数大,吴家盛为省钱舍不得吃饱,经常饿肚子。有次吃饭被老王发现了,曾掰过半个馒头给他。
多年前,老王已经回了老家。现在突然想来北京打工,挣点零花。听说吴家盛自己当工长了,就毛遂自荐。
吴家盛总记着那半个馒头,而且老王当时干活,的确也还可以,所以就用了老王。
谁知道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老王,能变成这样。
那小区是个大型的老小区,房子置换频繁,交易量大,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装修旺季,小区里还有两户的装修是包给吴家盛的,就等着材料进场了。
如果在这个小区口碑臭了,不光今年,以后,也别想干了。所以一定要把问题解决到让房东满意。
他去自助贩售机买了个蛋黄派,外加一瓶水。蛋黄派两口就吃下去了,水也几口喝掉了半瓶。他想了想,又给老王打了个电话,让他把他刷过的所有墙面都铲了。工钱肯定是要扣的,而且是铲完墙面才能拿到剩下的钱。
随后,吴家盛又打电话找了靠谱的油工老冯,把这家的所有墙面,都交给老冯刷。
等安排好这些,他在手术室外站了有一阵,才终于等到了邵燕飞的微信,“我做完造影了,得等半个小时才出去,你别着急啊。”
“好,燕儿受苦了!”
“没事儿。”
可是等了半小时,仍是并没见邵燕飞出来,吴家盛有些着急,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我还有一些难受,可能得多躺一会儿,没事,你再等我一会儿。”
不等吴家盛问,那边就挂了电话。
手术室的门紧锁着,吴家盛也没法冲进去找人,就只能在手术室外面焦急地踱步。又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终于见到邵燕飞从手术室门口出来。
吴家盛几步上前一把扶住了邵燕飞,一看妻子的脸,煞白煞白的不见一点血色,他吓得赶紧抬手摸了摸,“怎么凉成这样?”
邵燕飞捂着肚子佝偻着腰,慢慢跟着吴家盛往外走,“老公……我,可能是,堵了。”
“大夫说的?”
“还没看到结果,不过刚才那些病友,说的有道理,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人家有做完的,什么事都没有,活蹦乱跳就走了。到我这,我在里面多躺了一阵子,还是能疼成这样……”邵燕飞没力气,又往吴家盛身上靠了靠,“恐怕,不是一点半点的堵了。”
看着妻子受这么大的罪,吴家盛难受坏了,他紧紧扶住邵燕飞,“不去想了,咱回家歇着。”
周末,邵燕飞去医院取出了结果,不出所料,疼成那样是有道理的。结果上显示,一侧全堵,另一侧,通而不畅。
她顺便看了大夫,大夫说,这种情况,通而不畅的那一侧,有较小可能会自怀。但是这个年龄,一边已经彻底堵死废掉了,另一侧还那么个情况。如果是二十出头的,试个三年五载的都还年轻,她这都马上四十了,等不起了,建议直接试管。
不能省的钱就别省,省了还要花更多;不能省的罪也要遭,现在不遭,以后也躲不掉。
她站在医院门口,给在正忙活着给人家重新刷墙的吴家盛发了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