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抱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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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午饭时候,就算有千般不愿,两人也只得面对方明扬了。
三个人同坐一张桌子,气氛冷得让小金和白狼都退避三舍,自己要了饭在房内吃。上菜的小二战战兢兢在一旁看着,生怕这三位大爷随时会打起来,影响了店里的生意;又怕自己离得太近,做了那遭殃的池鱼。
还好,这三人只是一言不发地吃了一顿饭。
等小二收拾了桌子,上了茶水,白术忽然抬头,对方明扬开口:“大师兄,我有话说。”
方明扬似有所感,沉默着看了他半天,最后起身道:“来。”
白术见他掉头就走,知晓大师兄不愿当着易安的面说,叫他跟着去房内。于是他也站起身,匆匆对易安点了点头,就跟上方明扬的脚步。
易安坐在远处,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拿在手中慢慢喝着,似是很悠闲。不过,假如有人细看,就会发现他眼中那一丝紧张。
但他既没有跟上前,也没有使出什么法术去探听那二人的谈话。
对易安来说,这是白术必须自己去做的事,而他信任白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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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白术终于回来了。
易安没有去问方才那场交谈的细节,只对着白术一笑,张开了自己的双臂,就那么静静等着。
白术脸上犹有泪痕,直勾勾呆望了易安一会儿,然后低着头走过来,将自己埋入易安怀中,脸贴着他胸口。
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朦胧模糊,依稀是从遥远处传来,亦真亦幻,却莫名能让他变得平静。
“师兄明天就走,”过了好一会儿,白术抬起头说,“他一个人走。”
方明扬此次是奉师门之命,而白术在这般关头违抗他的意思,无异于违抗师门。虽说他平日和师父没大没小惯了,但这一回,却并非儿戏。
易安何尝不明白,却没有说什么,只安慰般摸摸他的头发,话锋一转道:“接下来你想做什么,想好了,我舍命陪君子。”
白术知道他想让自己高兴些,便强打着精神,笑道:“还用说么?自然是游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人了!”
“还敢看美人,”易安凑近了,在他唇间轻轻一啄,“你真是学不乖。”
“怎么了?”白术疑惑。
易安咳一声,用一个深吻将这个危险的话题带了过去……
——
客栈另一个房间内,方明名扬烦躁地挥了挥手,墙上的影子顿时消于无形。
但他脑海里,那两人额头相触,执手而笑的模样,仍旧叫他胸中像是溺水般痛苦难当。
明明是他将那孩子一手带大,如今却要看着他跟别人白头到老,个中滋味,也只有方明扬自己明白了。
如果可以,方明扬真想将白术带回云隐山,他还是他什么都不懂的小师弟,两人一辈子一起修行。而若不是数年前,他无意听见两位师父的话,他一定会那么做的。
可惜……他不能。
方明扬看着雪白的墙壁,仿佛能透过墙看到白术一般,良久,深深叹息,面上难得地有了一丝动容,却是如此悲切的。
至少,我应该做对你好的事,是不是,子宴?
凡俗之乐
七巧灵虫的机缘,不知是几世之前种下的,令白术一出生就背上了天劫。
此劫若渡得过,从此泯灭七情六欲,修为大进,白日飞升,位列仙班;若渡不过,则终身只能是凡人,待百年之后再入轮回。
他的小师弟,会哭、会笑、会恼、会怒,还会胆大包天地捉弄人,谁舍得让他变成只会修行,无情无爱之人?
他们的师父清心真人,大概也正是这么想的,才会故意对白术体内的灵虫置之不理,还放他下山,只盼白术能融入这万丈红尘,绝了修真的念头,逃过此劫。
却不知,原来易安正是冥冥之中助白术渡劫之人。
白术与七巧灵虫之间的联系与生俱来,并不是可以轻易斩断的。若易安替他取出灵虫,此事就再无人可挡——白术定会习得法术,等他的修为精进到一定地步,便会无法自控地反噬灵虫之灵力,进而修为大涨,最后无情无欲……
二位师父得知此事,只叹天命难违,造化如此。但方明扬却并未轻易放弃,他原本打算,若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干脆拼上性命杀了易安,来阻止天命运行。
可谁知还没等他动手,半路就杀出个穆鸿秋来,将事情搅得天翻地覆,最后弄成这副不上不下的情形。
此后是退是进,竟然完全在白术一念之间了。
方明扬领命下山之时,心中又悲又喜。
喜的自然是白术阴差阳错下逃过那注定的命运,悲的却是看见易安与他的小师弟,竟然已经情根深种。
可叹……可叹……
而因为天命已改,带来诸多不可预料变化,使得易安替白术看手相之时,窥得一二天机,稍作联想,他就推出了前因后果。
震惊之余,易安却只能强作无事,一句笑语带过白术的问题——不管他心里如何渴望,他都舍不得强迫白术做违心的事,也不能让自己的意愿影响白术的判断。
“修行成仙也罢,做个凡人也罢,都随他心意吧,”易安心道,“有几天是几天,总会陪着他伴着他就是。”
这两人,虽然各有立场,却能为别人舍弃私欲,如此难能可贵,大概连苍天也会为之动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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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方明扬果然不见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而白术和易安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提起这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