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时候。”
按下快门,人被永远定格在一方相纸中。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第一次见杨乘泯,对陈牧成来说是彩色的。但对杨乘泯来说,应该是灰色的。
被妈妈迫不得已丢到爸爸家,被爸爸迫不得已认回家。那顿洗尘宴,里里外外,都是在变相告诉他他是人人都不愿扛起的包袱。
“你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觉得,你是一个包袱,是一个不该出现的累赘。”
他觉得他爸爸离婚散掉一个家是因为他,他说他妈妈过得不幸福是因为他。他什么都怪他,他被自己困住走不出来,从没有想过他过得不幸福是因为谁。
陈牧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既然你总觉得什么都怪你,那大概你也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大概你也不愿意正视你的出生。”
那些血淋淋的伤被这样一点也不温柔地残酷揭开,颇有几分毫不顾忌杨乘泯的感受。杨乘泯没有说任何话,他一步一步,朝陈牧成走去。陈牧成随着他的进,也一步一步往后退。
“今天又来到这天,这个让你后悔的日子,这个一点也不想让你正视自己的日子。”
人停下了,和杨乘泯一进一退的拉锯战结束了。
他笑了一下,嘴角那枚梨涡久违地浅浅一现,像猜到杨乘泯的心中所想,下一秒话锋一转:“你以为我跟你说这些,是要让你难堪吗?”
“我有很多个礼物可以送你的,但我觉得那些都太容易被代替了。”
“今天又来到这天,你出生的这天,这个不幸福的日子,这个让你将一切错都怪在自己身上的日子,只有一个礼物,是没办法被代替的。”
那只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终于露出来,一张照片呈在他手间。
虚影的、朦胧的、蓝幻的,亮白的。
水清溶溶,人映在粼粼中,被颜色点缀杂糅,是不真不切的。
但陈牧成朝杨乘泯递出去,却说:“我把我记忆里最美好的你送给你,让你知道,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喜欢你都不想要你的。”
“在谁都不把你放在心上的过去里,也有人只用一眼就记住你了。”
“你总是不够轻松,以后轻松一点吧,哥。”
声音扬起来,人再一笑,展着的手臂直直对与杨乘泯:“哥,送给你,我最想要珍藏起来守候的你。不要再怪自己了,不要再不喜欢自己了,也不要再觉得自己的出现是只会给别人带来牵连的存在了。”
这次是真的没再动了,陈牧成站在原地,任由着杨乘泯停了很久,顿了很久,静了很久,然后迎过扑朔的雪和缤纷的蓝向他走过来。
他想,会太草率吗,会太轻浮吗,会太随便吗,会太没有支撑力吗,会太不够让他相信吗。
不重要,只要知道这才是,他真真正正,最想要的那份礼物就够了。
“生日快乐。”人声鼎沸,耳目喧嚣。陈牧成踮起脚尖,在洞彻他意图弯腰而来的杨乘泯脸上落下一个点水般的吻。
“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不速客
陈牧成站在客厅,一边吃杨乘泯过生日时那个没吃完的奶油蛋糕,一边给鱼缸里的那几尾鱼投食,看它们游来游去。
身后电视没关,动画播完了,随意按几下,不知道跳到哪个频道,又抬上来什么。陈牧成在百无聊赖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分出视线撇过去一眼,看清屏幕上那张脸后,手里喂鱼的吃食忽地放下了。
人飞快跑过去,与那张脸对上,陈牧成的眼睛一下猫似的圆起来。
是新闻频道,是一个记者采访人的报道。是在二院,是杨乘泯。
门在同一时间有钥匙插进来,杨乘泯推门而进,陈牧成回过头,先是高兴地叫了一声:“哥。”接着指着电视上的人说:“这是你啊。
杨乘泯望过去,顿了一两秒,才想起来是他前两天上班遇上的一个事。
上班路上,等红灯期间,路边有小孩子玩闹,追逐间误将异物吸入气管,一瞬内倒地呕吐,浑身抽搐。
大人不在身边,路人缺乏专业救助知识,救护车赶来需要时间。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杨乘泯下车报出他是医生,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地开始紧急施救,在一分钟内顺利把一个两厘米大小的玩具零件从孩子口中咳出来。
当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个正愁没素材交差的记者,就这样碰巧把杨乘泯全程拍下来。
因为形象好专业能力到位,放到网上后一度引起了一小阵轰动。再加上事后发现那位被救的孩子是某位政府官员的孩子,上面宣发市民正能量的通告一出,那位记者便趁热打铁,了解到杨乘泯所在的就职单位,软磨硬泡,硬是要采访杨乘泯。
杨乘泯架不住,最后就那么抽出几分钟,以二院为背景,倒是穿着白大褂公事公办、有问必答地配合着他完成了工作。
不过杨乘泯本人不太在意这些琐碎,当天一过,就把这事忘了。现下在电视这种大曝光的平台上看到自己,倒也没太大反应。
“嗯。”小区附近新开了一家糯米鸡,生意很不错,杨乘泯准备带陈牧成去吃。
他洗了把手出来,把电视给陈牧成关了,又抽一张纸,拭掉他吃蛋糕吃得嘴边哪都是的奶油,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陈牧成却抽出来,蹦蹦跳跳地行到他前面,声调昂着,欢快地夸他:“哥,好厉害呀。”
还是在说刚才那个报道,但那是杨乘泯这个职业的本责。杨乘泯感觉不出来厉害之点在哪,他陪着陈牧成说,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哪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