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闭眼回想梦里的场景,乱葬岗他是不想去的,再就是那个破院子,梦里贾环死在那个院子里。若是宫里没有那么个院子,这梦也就不攻而破了。
他记得那个院子的墙灰扑扑的,院子里都是枯黄的杂草,石板铺的路,石板之间的缝隙里也都是枯死的秋草。院子里有棵梧桐树,很高很大,院外应该就能看到。屋里的帘布也是灰色的,梦里贾环绑头发的布条,看着就像是从帘布上撕下来的。
贾环对宫里不熟,叫了个嬷嬷过来,也不说原因,只与嬷嬷描述了院子里的特点。
田嬷嬷在宫里多年,见多识广,宫里的事基本都了解,听了贾环的描述,皱了皱眉,问道,“大人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贾环在宫里的行踪她都知道,她不记得贾环去过冷宫。冷宫阴潮晦气,陛下应该也不会让他去。
但整个皇宫只有冷宫用的灰色帘布,而贾环说的那棵有梧桐树的院子,就是以前关押犯了错的男宠的地方。进了那里的,都是被抬出去的。若是家里有权势,或许能求个恩典,花个大价钱将人赎回去安葬了。但更多的,都是被扔到了乱葬岗。
嬷嬷这么说,贾环的心一沉,“真有这么个地方?”
嬷嬷将冷宫的事一一与贾环说了。
贾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沉默良久,哑着嗓子,与嬷嬷说,“嬷嬷带我去看看吧。”
嬷嬷劝阻,“那地方晦气,大人还是不要去了。”
“没事儿,有陛下在,再大的晦气也不敢来。若陛下问起,嬷嬷只管说是我要去的。”
嬷嬷只得多找几个宫人跟着。
那梧桐树刚落了叶,光秃秃的,只剩几片叶子挂在枝头上,寒风呼啸,竟和梦里不差半分。贾环硬着头皮,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草一木,让他恍若在梦中。依稀能看见梦里贾环被嬷嬷踢倒在地,苦苦哀求而不得见,最后吐了血,一个人蜷成一团,瑟瑟发抖,慢慢死去,被两个小太监用草席子卷了,从他现在站着的这条路抬出去。
贾环一阵恍惚,心里各种情绪搅在一起,他的,梦里贾环的,甚至还有那位上神的,一起涌上心头,嗓眼儿一片腥甜,呕了血,晕死过去。
“景辰……”
“大人!大人!快,快回景和殿!请杨太医。快啊!”嬷嬷喊道。
-
街上熙熙攘攘。
一僧一道在街角一茶馆落脚,道士说,“帝君不愧是帝君,到哪儿都是如此。”
这一界,此时本该已是荒唐乱世,阴差阳错,帝君为了救上神,跟着跳了坠仙崖,落入此间,硬生生将乱世改成了繁华盛世。
“听说了吗,推广玉米和土豆的贾大人病重,陛下悬赏千金,寻找名医圣手。千金啊,我现在学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呵,等你学成了,贾大人都成白骨了。”
“慎言,慎言。陛下已经下旨了,若是贾大人安好,明年,除了商人的税是减半,其余的税都免了。”
“现在全大周的人可都盼着这位大人赶快好起来,最好长命百岁。”
“玉米和土豆救了多少人,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啊。”一位老人双手合实祈祷着。
一僧一道对视而笑,转眼消失在了人群里。
宫门口,郎中大夫排了长队,信心满满地进去,灰头丧气地出来。
一僧一道排在队尾,正逢李福出宫办事回来,远远看见了,紧忙将二人迎进了宫里。
贾环晕过去已有十余日,也不发热,就那么昏昏沉沉地睡着。一僧一道进宫的时候,姬辰正在给贾环喂水。
“大人身上可有陛下给的信物?”道士说。
“信物?”姬辰将手里的勺子递给一旁的嬷嬷,从贾环身上取下玉佩,“不知此物可行?”
道士见那玉佩是贾环贴身带着的,也不敢接,就着姬辰的手看了看,看到玉佩中间的“辰”字,心下了然,“再请陛下取一滴指尖血,滴在这玉佩上。”
洛州城的时候,这道士给贾环治病便要了一滴指尖血滴在丹药上,贾环吃了,果然好了。有了上次的经验,姬辰也不犹豫,拿了匕首取血。
血滴到玉佩上,迅速被吸收,道士做法遮掩住血滴被吸收时散发出的光辉。血滴消失,玉佩中间带了丝血色,头发丝样,艳红艳红的。
“给大人戴回去就行了,尽量不要离身。”道士嘱咐。
姬辰想将二人留在宫里,那道士行了礼,推拒道,“陛下,贫道修为有限,只能帮大人至此了,留在这里也是徒劳。”
一僧一道没要赏钱,径自离开。同洛州城时一样,去附近寻了间供奉帝君的道观,等着上神醒了之后再离开。京城人多,香火旺,这间庙倒不破,人来人往的。二人瞅着晚上没人的时候,去了正殿,扫了尘,歇息了一晚。
两人坐在殿里,道士将详情与和尚一一说了。
清和上神跳坠仙崖时遇雷神渡劫,元神重创,虽得帝君散了一身灵力相护,但元神一散,犹如破镜难圆,再难恢复。因此,转世后才会时常头疼,其实是元神撕裂,将要消散。神魂不稳,梦里便会记忆混乱,甚至会想起转世前仙界的事。
上神尚未超脱天道轮回,此番跳崖入凡尘,说到底也是一劫。帝君是接近上清界老祖的存在,超脱轮回,强行跟着上神转世历劫,不仅改了世道,将乱世改写,还影响了上神历劫。
上神昏睡不醒,是因为梦里看到了这一世原本该有的结局,受了刺激,神魂不稳。帝君此世虽是肉体凡胎,但终非常人。那玉佩上刻着帝君的名号,留了丝灵力,又融了帝君一滴血,或可护上神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