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浪:“……”
任逸绝:“……”
过了片刻,千雪浪才道:“那很好,你早该死心,我本就不会喜欢你。”
水无尘忍不住大笑出声,弯腰锤了锤桌子,好半晌才抬起头来,转过脸去看任逸绝:“你瞧见没有。”
任逸绝本该觉得羞窘赧然,可到现在也情不自禁地被水无尘所感染,摇头笑了出来。
两人分明六十年不见,如今一番闲谈,倒仿佛从未分别过一般。
等水无尘缓过劲来,神色才又恢复方才的端庄正经:“雪大哥你这人有一点好时极好,坏时极坏,你眼高于顶,对人是如此,对事也是如此,绝不会穷极无聊地来消遣这件麻烦事。你既这样问,是不是有了什么新线索?”
“不错。”千雪浪道,“不过我要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我早知道的就不必说了,我只想听你为何不在场?”
水无尘沉吟片刻,奇道:“我不在场?”
那又何必
正待千雪浪说明原因,观海小榭之中忽渺渺荡荡地响起第四人的声音。
“海潮儿,我回家来了,你在哪里?”
这声音似远及近,又仿佛回荡在三人耳边低声耳语,任逸绝不由得一凛,心想:“之前九方子鸣夸耀九方策如何本事,我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瞧他了。他这般能为,竟甘愿与妻子自囚于此,倒是个痴情儿郎,只是旁人说起来,难免要叹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千雪浪蹙眉道:“这人讲话好黏人。”
水无尘轻呼一声“糟糕”,忙站起身来,一手提起裙摆往阶下行去,一手向他们二人招了招,示意跟上:“哎哟,我忘了时辰,赶在我那要命的夫君把整座小筑翻过来之前,得叫我跟他见一面才行。”
两人不明所以,只好紧随其后,千雪浪问道:“怎么回事?”
“我的雪大哥啊,你人是贴心许多,怎么在这方面还是几十年前的阿呆,你瞧我现在是什么模样?”
千雪浪打量了一会儿她的背影,看不出什么异常,沉吟片刻才问道:“什么模样?”
任逸绝倒是反应过来,顿时了然于心,便上前接口道:“说来在下方才就想问了,无尘姑娘何以全无半魔的特征,保持着常人的模样?”
“还好任小友在,不然我都快要开始想该如何唱这出悲惨的独角戏了。”
水无尘大松了口气,跃下仅剩的几节台阶,径直往曲廊上走去,脚步急切,更衬得声音缓和:“人家才认识我,倒比你还清楚我的状态,雪大哥,你是不是该反省反省?”
“我认识你时已是这般模样。”千雪浪真情实感地疑惑起来,“难道你不是天生就长这模样?”
水无尘大为惊骇,煞有其事地感叹:“天啊,天底下竟有你这样的坏朋友,要不是我眼下还有求于你,现在就该与你割袍断义。我如今这副模样当然是封印了魔血才显现的,也正因此,实力大为减弱——”
这下千雪浪倒是来了兴趣:“那你解封时有多强?”
水无尘卡壳:“不如你强。”
千雪浪“哦”了一声,顿失兴趣。
任逸绝好整以暇地继续接上话:“想来封印魔血之后,无尘姑娘遇到了一些麻烦?”
“准确来讲,是我被认定成凶手之后,才真正遇到了不少麻烦。”水无尘轻轻叹气,“策郎离开九方家后,我们就隐居在此。他常外出为我查探线索,我怕激起大家的愤恨与恐慌,很长一段时间只好足不出户,可仍是有人想要为民除害,于是小筑那段时间颇为热闹,每月都访客不断。”
她说得虽是轻松,但其中凶险不言自明,纵然已是多年前的往事,可任逸绝仍不禁为她捏了把汗。
“原本配合小筑阵法,还有我自己的本事,倒没什么大碍。”水无尘不知想到什么,声音停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不过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有一日还是叫人闯进门来,将我重伤。”
任逸绝心下一动,好生奇怪,暗暗想道:“无尘姑娘迟疑什么,难道九方策不善阵法?不……不对……噢,难怪了,这闯入门的贼人不是来为民除害,而是为了九方家除害的,九方家的人自然熟悉自家阵法,因此她言辞含糊,不愿明说。”
千雪浪淡淡道:“难怪你用乐声指引。”
“先同你说,我可不是怀疑你的本事,只是怕你迷路,还要累我到时候去找你们,要正撞上你心情不好,只怕我这小筑都要被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水无尘笑了笑,又把话题重新带回来,“总之那次我受伤极重,以至不得已冲破封印,才勉强撑到策郎赶回。”
任逸绝心想:“这事儿对无尘姑娘也许没什么,可对痴情至极的九方策恐怕是个不小的打击。”
水无尘道:“那次之后,他就被吓着了,每次回家见不着我,难免担惊受怕,以为我悄悄死在哪儿了。”
三人边走边谈,很快就来到前厅,只见迎面走来一个青年文士。
他身材与千雪浪相仿,头戴高冠,内着玄黑色的高领长衫,外面罩着件绛纱袍,与九方家的弟子服饰略有差别,看起来却又大差不差。
九方策眉目本是略带忧虑,见着水无尘时才转为平常,紧绷的嘴唇一松懈下来,登时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态来。
任逸绝暗暗感到好笑:“老天倒也有趣,九方策长成这个模样,若非知他是个情深的痴人,十个里头恐怕有十个猜他是个惯爱眠花宿柳的浪荡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