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宁眼光从二女身上一眼扫过,微微低下眉宇:“有劳姑娘细心。”
“无妨。”李怡萱微微一笑,“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过妾身好茶,青羽与几位也是远来,权且解渴罢。”
邴原与王烈互视一眼,如此美人,世间恐怕也仅此一位了,孙原少年郡守,可谓福至心灵了。
又听见楼梯声响,正是典韦与太史慈一同上来了。邴原望着两人,前者一身筋肉盘结,如同铁铸一般;后者虽是瘦了些,却别有一番英气。
众人围坐,倒也不显得拥挤。管宁为东道主,自然由他沏茶,李怡萱与林紫夜二女坐在孙原身侧,只是周围都是男子,自然稍稍偏后。
管宁看了一眼林紫夜,低声道:“这位林姑娘似是怕冷,可要再添个火盆?”
“不必了。”林紫夜微微一笑,“天生的毛病,有青羽在便好许多了。”
“是么?”管宁眉头轻皱,他正要反问,却见对面坐着的郭嘉轻轻摇头,便收了话头。他已知道,郭嘉与他皆看出来,这位医道美人绝非天生的,而是后天成的体寒!
他不禁望向那位低眉轻啜的紫衣公子——这位孙青羽的身上,已弥漫着浓浓的迷雾。
太史慈却是一脸喜色,举起杯盏冲林紫夜纳头便拜:“太史慈多谢姑娘救得家母性命,如此大恩,不知如何报答……”
“且住!”
林紫夜俏生生地打断他的话,冷着一对俏眉道:“你三番四次谢我,有何用处?不是你母亲我也会救,在我眼中并无差别。”
太史慈身子僵硬,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举着杯盏甚是尴尬。
王烈起身,拉着太史慈一同坐下,笑道:“这等闲情雅致,说这些岂不是落了俗套?”
“这茶与寻常之茶极为不同。”
邴原饮了一杯,冲李怡萱问道:“敢问姑娘,这茶特别之处究竟如何?”
李怡萱笑颜舒展:“扬州吴郡与会稽郡交汇之处为钱塘水入海处,水流入海带来上流泥沙,沉积于吴山与宝石山两山之脚,渐渐成洲,这沙丘水潭之侧便有一眼天然水井,其畔更有野茶,其色翠绿,香气浓郁,甘醇爽口,形如雀舌,香色味形可谓四绝,青羽便取了个名字,唤作‘龙井’。”
“龙井……”邴原念叨了一句,“好名字。”
“明前……莫不是清明之前?”王烈盯着手中茶盏中几缕茶叶,问道,“这又是什么讲究?”
李怡萱道:“清明之前所采制茶叶,青绿透亮,叶片匀整而有光泽,炒制之后以滚水冲泡,芽叶舒展,鲜绿漂亮,味道清甜可口,入口柔和清香,可谓天然之意。”
邴原心生感叹,赞道:“果非凡品。这茶未经煮沸,以滚水冲泡,与寻常做法完全不同。”
李怡萱微笑不语,随手替孙原盛了一盏茶水。
茶水入口芬芳,香气袭人,一阵山野清风扑面而来,浑然天成。
管宁轻轻品尝这龙井茶,直觉唇齿间一股清气芬芳流转,回味无穷,便是整个人也精神一振。
林紫夜笑道:“寻常的茶,都是以采摘的茶叶入滚水煮制,再加入盐调味,茶叶的湿气与滚水相冲,味道往往有股苦涩之感。所以采摘茶叶之后,需要晾干,再用温火炒制,去除其中湿气,茶叶干卷清脆,再入滚水则重新舒卷,茶香才能有这般清新自然。”
她举起茶盏,给孙原半空的茶杯中又添了些许。管宁等人这才注意到,孙原三人的茶杯颇为与众不同,深紫色的杯盏,与寻常木器、漆器完全不同,不知是何物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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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紫砂茶具。”孙原看出众人疑惑,解释道:“类似于陶土而色偏红,故称‘朱泥’,泥胎塑成,火烤日晒,方能有此颜色。”
王烈笑了笑,目现欣喜之色,接口道:“公子果然享受之人。”
不等孙原答应,邴原已眉宇轻抬,亦笑道:“‘公子’二字本是华子鱼所创,乃是魏郡掾属所特有,如今彦方兄倒是随口将来用了。”
王烈笑而不答,唯以茶杯示之。管宁见了两人这副模样,不禁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三人久为知交,又皆是青州儒宗,打起机锋来自然是心照不宣。
孙原淡淡道:“文人唯诗酒,原算不上文人,便只想当个闲人,饮茶种树,弹剑而歌,闲散些就是了。”
管宁微微举盏,以示孙原,道:“可如今这副模样,只怕孙太守闲不下来。”
孙原转目看他,却见那眸子深邃却神光清浅,不似郭嘉那般外露,藏得却深。
“确实不似幼安先生这般悠哉。”
他轻轻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先生说红尘多少纷扰事,有些事却是似杞人忧天,庸人自扰,然而……有些事,终究放不下。”
管宁微微端坐,似是知道孙原话已渐近郑重,邴原、王烈互视一眼,皆已放下了杯盏。
紫色衣袖拂过案几,拭去上面几点水珠,他望着他,淡淡问道:“先生可曾知道孙原的魏郡太守是从何而来的?”
管宁颌首:“愿闻其详。”
“原当初是被逐出家门的。”
一句话,邴原、王烈、典韦、太史慈四人同时变色。
他望着手中朱砂杯中那张小小的倒影,轻轻转动手腕,那张小小的脸在小小的杯盏中颠簸跌宕,随波碎裂。
“那时节不过三四岁,也算得孤苦伶仃,倒是侥幸,被然姐捡了去,便是如此,被陛下着人救了。”
林紫夜手中的杯盏轻轻一晃,整座阁楼间竟然是为之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