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如琥珀般的花蜜沿着他的嘴角渗出,落了几滴到脖子上,他不在乎地用袖子抹去,继续擡头望着天,也不知在想什麽,总之以一种十分自得的姿态躺在别人家的窗台上。
明华没唤他,不知出于什麽心态,默默走近,却无意踩中地上残枝,发出“嘎吱”的声响。
槐序这才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周遭的空气中氤氲着花蜜的香气,甜蜜中带点清淡的苦涩,雪白的花枝垂下,染上了浅黄色的蜜液,像是被污染的雪,失了纯白,便不再是雪了。
明华自然是刻意避着槐序的,怎麽他寻到了天上来他来做什麽他又是如何来的
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明华转身就走。
槐序急得跳下来一把拉住明华衣袖,有些委屈地道:“小神官,你不想见我吗?”
“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我、我是哪里做错了吗?小神官,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明华没有办法回答,也没有办法再逃避了,只得回过身和他正面交锋,“你怎麽来天界了”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又冷又硬,极为伤人。
一向大大咧咧的槐序似乎也听出她的疏离,“你不欢迎我来吗?你说你要常来找我玩的,你不来找我,我就只好来找你了。”
明华无言以对,她确实没有找槐序的念头,甚至她要避着他。
自魔渊归来到如今,已过了二十七年,明华亲眼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雨师因为孽海劫而陨落,她也再次去南华太君那里求证过,她看见了自己的未来,她入魔了。
入魔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发动了一场灭世之劫。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槐序。
明华不忍心杀槐序,只能努力修炼,将自己的灵力提升,让魔气无法侵入自己。
到如今,她已能和天界的寻常武神打得不分伯仲,但这还不够,她要变得更强。
槐序拽着明华的袖子摇了摇,轻声询问,动作和话语都极轻,轻得仿佛明华是什麽易碎的琉璃花瓶,“小神官”
明华闭上眼,一狠心,极慢,极冷道:“我是故意躲着你的,因为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将话说得决绝,想要彻底斩断和槐序的联系。
槐序有些愣怔,定定地看着她。
说完她头也没回地入了殿,四下的窗户也砰然关上,没有一丝风能钻进去。
她不知道槐序是什麽时候离开的,总之,此后槐序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
但桌案上无端出现的槐花蜜,窗台倾落的一角白衣,偶尔在花树下遗落的红发,都是他的痕迹。
他确实也算是没出现在她面前,可处处都是他。
一百多年来的黑白韶光,似乎因他而生动鲜活起来。
槐序是旷野上自由无羁的风,是四月繁枝上盛放的槐花,亦是明华循规蹈矩,古井无波岁月里唯一的一抹亮彩。
在明华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的心中再也没办法平静下来。她害怕,害怕幻海中的一切会上演。
一切的一切,都在朝着一个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
明华终于按捺不住下了凡,她去了梨花洲上,槐序开的花蜜铺子。
花蜜铺子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天露香。
确实是香,槐序是个出色的酿蜜师,也很能听取建议,在明华控诉槐花蜜太甜之后,他就改了配料,加入了清苦的荔枝草以中和槐花蜜的甜腻,经改良后的花蜜入口即化,与其说它是蜜,不如说是果酒,喝起来沁人心脾,令人念念不忘。
这日,槐序没在。
明华直接进了他的院子,院内陈设十分简单,偌大的院落种满了鲜花,花开得极好,五彩纷呈,芳香扑鼻,可以看出主人悉心打理的痕迹。
她叹了口气,槐序确实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在人间这些年也学会了收敛自己的莽撞。也许她的顾虑是多余的,他们之间的联系其实已经很淡了,那些幻境并不会成真。
然而在层层叠叠的花香中,明华嗅到了一缕强劲的魔气,循着这一缕魔气寻去,她发现了蜷在树荫下,正被魔气侵袭半失心智的槐序。
他那只红眸像烈焰一般燃烧着,精光潋滟,十分美丽,却也骇人至极。
壮烈而悲戚。
明华心中一动,快步上前施法压制住他,却被槐序反手缚住咽喉。
他将她抵到树上,双膝跪地将她死死环住。他神智已失,状似疯狂地死死盯着明华,仿佛她是什麽鲜美的猎物,即将被吞吃入腹。
他们有多少年没见了,槐序的修为竟精进至此,流转在他周身的魔气也早已不是当年那淡淡的毫无威胁的一两缕,浓郁得就像明华第一次尝的槐花蜜。
她看着眼前已经失控的槐序,艰难地出声,声音微弱而无助,“槐序……我,我是明华。”
槐序闻言,眼中红光似乎淡了一点,闪过一丝茫然,他歪着头打量她,喃喃道:“明华小神官”
明华感觉脖子上力道松了几分,遂悄悄在手中彙聚灵力,想要从t背后将他击倒。
在她正欲出手之际——
槐序彻底撒开手,整个人拥上来将她环在自己身下,一头猛地扎进明华的脖颈间,她疼得低吟出声。
起初是锐利的疼痛,渐渐的那疼痛褪去,变为了酥酥麻麻的快感,槐序的呼吸也变得沉重,唇间的热气喷薄在她脖间,将她整个人捂热了起来。
他声音沙哑,带着万分眷恋,重複着她的名字:“小神官,好疼……我好疼……我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