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你在怕什麽?你过来,你可以的,我们都可以的!”
“如果真的可以,我为什麽会见到你!我能见到你,这就意味着,我失败了,我失败了……”
明华冷眼看着她,语气森冷如冰:“你想突破缚神咒如何突破你看见了,我并没有发动灭世之劫,可是你的缚神咒还在,什麽都没有改变,一切都没有改变!”
孤鬼在一旁听了许久,见明华情绪越来越激动,忙见缝插针道:“是啊!明华公主,那你不如就发动灭世之劫吧!总归谁也别想好过!”
烟归和明华不约而同地回道:“闭嘴!”
孤鬼登时被唬住,立即噤声。心底仍旧盘算着如何让明华替她複仇。
烟归看着孤鬼,忽然有些悟了,然而她耐心已消磨殆尽,“所以症结根本不在于有没有发动灭世之劫。缚神咒从不因浩劫而落,只应执念而生。”
“你明知道那孤鬼不是母后,却仍旧要为她报仇。”
她嘴角浮起一个带着讥诮的笑,眼神冰冷,如一汪封冻的泉水,“因为你释怀不了父王和母后的离去,释怀不了南国的覆灭,更释怀不了这群人的死亡!你根本就不是在複仇,你也不是在发洩,你想要问问天,问问它,这世间事为何无解!”
明华提剑的手垂下,眸光黯淡,“所以,天回答我了吗?”
世有神明(四)
烟归喉头一滞,有些怜悯地凝视明华,而后缓缓回答:“没有。”
“从来便没有什麽天。天道是一只无形的手,它看不见摸不着,隐于三界六道,从不现身。”
“可是……”明华想到明华殿窗台上的诘问,从繁密花枝间落下的金光,喃喃开口,“那是谁让我下来的”
“天君。”
明华丝毫不怀疑烟归,顺着她的话就往下问:“为什麽这样做对他有什麽好处?”
她想不明白,堂堂天君何故针对一个小神……
烟归从前也不懂,但经历了这麽多,才明白世间很多事是真的没有答案可言,也许只是因为她阻了他的道,或是因为他看不惯她的道。
她嘴角浮起一个讥诮的笑,眼底一片漆黑,声音却清泠泠的,“没有缘由,也没有好处。唯一的解释是——道不同。”
“你应天地浩劫而生,为挽救离恨海陷落而生。而天君认为,天灾人祸不可避免,应顺其自然。”
明华愣怔半晌,而后有些了然地擡头望向那重重叠叠的云雾,却始终如雾里看花,看不清九重天之上遵奉天道的天君,看不清他人的道,语气有些虚浮:“倒像是他的做派。”
她又垂眸望向烟归,瞳孔漆黑清澈,噙着一汪清泉般,“我唯一的意义仍是为苍生而死吗?可是,为什麽呢?我还是想要问问天,为什麽偏偏是我呢?”
烟归也不明白,为什麽偏偏是她呢?她的命,她从来抗拒不了的命。
“世间事本就无解。”
明华不懂了,“你也认为无解吗?若真如此,当年为何放过槐序,你不怕陨落吗?”
烟归想到槐序,又想到祭天游,最后想到了t为她而死的雪尽,忽地觉得,即便无解,也并不全然遗憾。
“可世间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承担得起陨落的后果,便敢于对抗这世间不公。
“可是……”明华还待再说,未出口的话语被天际闪过的滚滚惊雷打断,霎时间雷光电闪,一道又一道的金光从云层间落下,破风而来。
荒原之上的孤魂野鬼们吓得抱头逃窜,处处是哀嚎之声。
明华忙祭出破云剑,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坚若磐石的结界以抵挡来人的攻击。
烟归心头有些惊惧,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她还不想被天君发现。但荒野之上没有掩映之地,天君的手又无处不在,她似乎无处可藏。
明华将她的情绪纳入眼底,声音冷冷响起:“你既来了,便得承担这后果。何必要躲,他有什麽可怕的!”
闻言,烟归眼底惊慌一扫而空,也对,有什麽可怕的呢?
此时,天君已乘云而来,他依旧是那副睥睨衆生的姿态,看待万物如蝼蚁一般,神色倨傲,眼神冷淡,在看见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明华时,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疑惑,转瞬压下,淡道:“真是稀奇,你居然没发动灭世之劫。”
明华和烟归难得的并肩站到了一起,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神,齐声回道:“什麽意思?”
天君懒得和蝼蚁周旋,直接了当地开口:“还记得你的孽海劫吗?那时你便忤逆了天,本君心想,这人还真是勇气可嘉啊。遂在你心里种下了一颗恶意的种子,想来今日会爆发。”
他停了下来,目光凝在明华面上,眼尾闪过几分讥诮,“怎麽你收手了呢?”
他缓缓擡手,指向烟归,“是因为她吗?这个不属于这里的人。”
明华向前一步,将烟归护到了身后,目光往云巅之上一扫,不卑不亢地开口:“你别伤害她。”
烟归心中浮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想说,不,不是她,是雪尽。
可是雪尽已经陨灭了。
罪魁祸首是谁呢?是她吗?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君?抑或是看不见的宿命呢?
然而天君何等聪明,一般无二的容颜,一模一样的神态,站在那空无一人的荒原之上,皆冷冷地看着自己。
少年人的傲骨,现于青天白日之下,如千回百转打磨的磐石,愈发坚毅,愈发不屈,分明是顽石,却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疼。
这让他想起了明华被贬下人间那日,她满目茫然地坐在窗台上,怀里抱着几坛花蜜,抛却了往日的端庄仪态,随心所欲地懒懒蜷着,任那黏腻花蜜顺着衣角滴落,一滴,两滴,跌进土里,在日光的折射下迸发出光彩,如琥珀般,晶莹剔透,美丽明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