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他开枝散叶就这么重要吗!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听到楚容宣那充满不解和愤怒的质问,灵均忽然觉得很累。
他缓缓将手中的瓷瓶收回袖口,旋即将目光转向楚容宣。
“容宣,偷听实非君子所为。”
楚容宣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不妥,但听到楚明远说起开枝散叶之事,又误以为灵均要服下生子丹,关心则乱之下,情绪就上了脑。
大概是刚才真的被抓疼了,灵均的眼梢沁着些带有泪意的潮红,湿润的长睫宛如珠帘垂下。
“对不起我只是不愿看到你那样。”楚容宣嗓音干涩,“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哭。”
余霁将归
楚容宣见过灵均哭泣的模样。在那彻夜的梦中,听到灵均被他欺负得哀哀低泣的声音,只会让他更加控制不住自己。
但是当他真的在现实中看到灵均疲惫而哀伤的样子,他只觉得手足无措。
难以言喻的酸涩几乎溢满他的整个胸腔。楚容宣知道,这不是他该有的感情。
从小接受的孝悌之道告诉他,身为养子,他不应该干涉养父的决定。作为养弟,兄嫂之间的事也不是他可以插手的。
可是,他就是不愿看到灵均这样为另一个男人伤神,为另一个男人孕育子嗣。
这种情感似乎萌芽于灵均病重时那次意外的拥抱。明明那柔软的身体只是在自己怀中短暂的停留,但楚容宣竟然就立刻记住了那细腻的触感和幽幽的冷香。
残存的身体记忆足以将少年人的梦境装饰得旖旎绮丽。在那一次又一次的午夜梦回中,酸胀的情感无限膨胀着。可至天明,朗朗日光宛若束缚着他的纲常伦理,让所有的一切依旧只能被牢牢压抑在身体中。
直到今日,当他从楚明远口中知晓了关于灵均朱砂痣的秘密时,苦苦压抑的情绪终是控制不住了。
修炼之人最忌妄念,楚容宣却清醒着看着自己生出新的妄念。
原来灵均与兄长间一向被他认为甚笃的感情早就出了问题,原来十年间,两人都未有过夫妻之实。佳人眉心的朱砂痣早就已经将这个秘密昭告天下,只有他——这个天下第一大蠢货,对此视而不见。
既然这场婚姻早已名存实亡,那么如果他真的做些什么,是不是也没有那么不道德了呢?
他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他比他的兄长年轻,他的经历也比他的兄长简单得多。年少慕艾,初开的情窦独系于一人,这哪是走到哪桃花便开到哪的楚余霁能比的。
如今唯一的阻力便是灵均对兄长的旧情。毕竟兄长对灵均有愧,只要灵均主动提出要结束这场婚姻,兄长怕也是没脸拦着。
想到这,楚容宣又开口了。只是这次,他再不像之前那样毛毛躁躁,连声音都低了许多,仿佛是怕惊着眼前人。
“嫂嫂,不论怎样,我都希望你慎重。虽然生子丹已出现百年,但这么多年来,借用生子丹延续血脉的男修依旧寥寥,这其中风险人人皆知。或许我们可以另寻他法,不必急于一时。况且,外面现在有很多关于兄长的传言,若是那些传言是真的。”
见那双翦水秋瞳中流露出了忧郁与哀戚,他知是说中了灵均的心事,赶紧趁热打铁。
“当然,我相信兄长的人品。但这生子的风险皆系于嫂嫂一人,传言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成真,那也将陷嫂嫂于万劫不复。试想,若是嫂嫂拼死为兄长开枝散叶,兄长心里却另有所属,想让其他人为他诞下继承人,不承认这个孩子,那嫂嫂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不知是不是技能点歪了,楚容宣在这方面忽然长出了脑子。看似为灵均和楚余霁之间的事着想,口口声声说相信兄长的人品,其实却不着痕迹地诋毁了一把楚余霁。
灵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于袖下的两个瓷瓶,良久才开口道。
“无论用不用生子丹,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今日我累了,不想再说起此事。”
“那我送你回去。”
“不必。”灵均拂开楚容宣的手,后退了一步,清凌凌的眸底映照出面前之人的影子。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楚容宣莫名觉得灵均已洞悉了一切,自己一切阴暗的心思都无处遁形。他的手也不由僵在了原地,没有再迎上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灵均说道,“今日之事,仅有你、我,还有明远长老知道便好。哪怕是你兄长回来,也不必告知。”
“主人,今天的药。”
“嗯。”灵均接过,一饮而尽。
今天怎么会这么乖
十一愣愣地把空碗拿回来,这就结束了?他还以为又要费一番劲。影卫首领的袖子里,可是备了好几种糕点和蜜饯呢。
但今天主人的状态确实不对劲。
平日里灵动清浅的眼瞳现在空洞一片,纤长的手指有些机械性地摩挲着桌上的公文——整整半个时辰过去,这一沓公文依旧停留在那一页。
联想到灵均刚回来时有些迟缓的反应和凌乱的发丝,十一不由担忧地想,是不是二长老说了让主人为难的话,导致那么久过去他仍然魂不守舍。
这当然是一个原因。十一当然不会想到,那凌乱的发丝还是有个和他怀揣同样心思的人与灵均拉扯了一番所造成的结果。
但是以他的身份地位,哪能贸然问灵均二长老究竟说了什么。
“主人。”
“嗯?”这次灵均终于有了些反应。
“那我先把空碗端下去了?”他试探性地问了句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