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就没告诉过她自己来了这家医院。
“你昨晚上和我打电话的时候,说过你在民宿里。这是一家高分民宿,我搜的时候它就在最前面。我记得你后面的背景,和卖家的图片是一样的。”
当然,还有一点林予青没说。
她在列表里看见这家民宿的第一眼,就已经确定是这里。因为她看见了底下写的位置:近西州心理卫生中心。
她对这几个字极为敏感,知道自己一定要来,她原本不单单是来接钟蔓菁的,林予青还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在雨里看见痛哭的钟蔓菁的那一刻,这些她都不想问了。
若事实与真相让人痛苦不堪,那她宁愿溺在梦中。自己身上稀里糊涂的东西不少,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
她能搞明白什么?她只知道——匆匆出发赶上大巴之前,她拿上了钟蔓菁爱吃的菜。
钟蔓菁没有再问,而是呼噜噜地将面吃了个精光,立刻就躺在沙发上抚着肚子消食,同时敷着林予青拿来的冰水消肿,她们不再提先前发生的事。林予青拿了碗筷清洗完去晾衣服了,钟蔓菁听着雨声,在手机里发过去几条消息才说:“林予青,我们洗完澡休息吧。”
另一边的办公室里,吴荔原三人看完了诊疗记录,都一一记录完之后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一阵沉默。
这份沉默每次在看完后都会出现,她们都已经习惯了。
吴荔原先开的口:“我们第二次打过去电话的时候予青是挂了的,但她不记得了,有一种可能是她不是因为计划挂断,而是真的想过自己的生活。”
她终于拿出了收起来的袋子,崔冉闻见了味道:“你这是给我们准备的熬夜餐?不错,比你以前准备的要好多了。挺香啊……等等,这和予青的事有什么关系?”
吴荔山认出来了:“钟女士送来的。”
这个姓氏引起了崔冉的警惕,吴荔原将袋子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淡淡道:“我们还从来不知道予青现在过的是什么生活。”
“你们说的人不会这么巧就是和钟家有关系的那位吧?”崔冉紧紧皱着眉,咖啡杯递到唇边了愣是一口也没喝,她的视线看到桌上的食物:“酸辣的、甜酥的,黄油饼干,是谁?”
这全部都是林予青喜欢的东西,喜欢的口味。
“钟蔓菁,是钟诉远的妹妹,她也在榆海县,四十分钟前,我让荔山把她带去了旁边的诊室。”吴荔原终于把纸袋拆开,露出了那张钟蔓菁和林予青一起的速写图,视线注视着那底下的八仙面馆四个字,“我想去榆海县一趟,我们必须亲自去看看。”
夜深了,雨势也开始变小。没有月光,只有街边的灯光透进来,拉扯出长长的光影。
钟蔓菁从床上轻手轻脚地起来,半撑着头,看向旁边已经熟睡的林予青。
她睡不着,虽然心中已经恢复到麻木状态,但一闭上眼睛总会出现自己不想看见的场景,干脆好正大光明地起来看林予青。
看着在自己面前呼吸着的,活生生的林予青,就不会再有那些梦魇了。
她伸出手去想碰一碰林予青的眼睛,在中途就顿住了手,停在林予青的睫毛尖之上,始终没有下落。
本该熟睡着的人却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腕,在睁开眼睛时睫毛刚好划过钟蔓菁的手心,林予青的眼睛很亮,一点困倦都没有。
“在想什么?”
钟蔓菁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已经睡熟了。”
“是被你看醒来的。”林予青猜到她睡不着,“你的昼夜颠倒越来越严重了。怎么了,还是不高兴?”
虽然还未真正进入秋季,这场雨让气温骤降,房间里已不需要开冷气了。
林予青穿着的是长袖的睡衣,身上遮的很严实。她睡觉的姿势也很规矩,平躺着睡着,平躺着醒来。
钟蔓菁干脆坐起来了:“没有,床太大了,有些不习惯。”
她自己说出来也笑:“在你那睡小床倒还睡得好一些,可能觉得挤在一起有安全感。”
林予青本来也要直起身来了,一听钟蔓菁又躺下,没有任何犹豫地将钟蔓菁抱紧了:“这样能睡得好些?”
钟蔓菁说:“再拍拍后背,哄孩子那样试试。”
哪怕知道钟蔓菁是在得寸进尺,林予青也还是照做了。她轻轻拍着钟蔓菁的后背,心中盘算着要说的事。直到感觉到钟蔓菁的呼吸渐渐均匀后,她才低下头,微叹口气说:“其实那天我接到的不是诈骗电话。”
“那天你在山上睡着了,有一个渝丘市的电话打了过来。……
“那天你在山上睡着了,有一个渝丘市的电话打了过来。
就是这里,渝丘市西州心理卫生中心。她们问我要不要接受第二次复诊,并且叫出了我的名字。只是在她们第二次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没有接。”
林予青的语气渐渐地低下去:“我希望就把她们当做一次打错的电话,一次无足挂齿的宣传电话,一个现在已经见怪不怪的信息泄露,仅此而已。”
她又不是个傻子,她知道自己要继续寻找下去的话,一定会发现点什么。
恰到好处的电话,奇怪而栩栩如生的画,没见过的她自己,组成的就是那些或许就是刻意遗忘的记忆。
不是现在,她知道还不是现在。
既然已经刻意地忘记,那还记起来做什么呢。
她拒绝想起那些事,自欺欺人也好,她更想珍惜的就是当下的这一刻。
钟蔓菁也微微仰着头望着她:“为什么又想要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