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很多事情,就连帝王都没法左右。生老病死本是人生规律,他赵渊也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可真临近那一天,所有的理智都抵不过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
过往的记忆洪水般充斥在心间,往事历历仿若昨天。
赵君临紧紧地抱住谢惠,他知道这样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见过很多人的死亡,他的母亲,他的父皇,他的兄弟,姐妹,还有他的仇敌。也曾战场上两军对垒,杀人无数,可还是勘不破生死。
随行的内侍进来通传:“皇上,张院判到了。”
赵君临松开手说道:“宣他进来。”
须臾,一个穿着墨青官服,留着山羊须的中年男人,背着药箱,带着一名药童行色匆匆地进来。赵君临挥挥手,免了他的礼:“张院判,烦您好好给皇后看一看。”
张院判收敛心神,十分小心地把着脉,又问了几个日常问题。方开了些药,吩咐药童去太医院配药去了。
赵君临把张院判叫到一边,悄悄问道:“皇后的身子近来如何。”
张院判斟酌着,正寻思如何委婉一些。赵君临直接说道:“爱卿,不必遮遮掩掩,该来的挡不住,朕想听实话。”
张院判低着头说道:“皇后当日落胎,极其凶险。幸亏皇家名医群集,又有各种奇珍灵药,才勉强捡回一条命。换做常人,以当日的伤情,早就死了八百次了。”
“如今靠各种药吊着,倘若心情愉悦,养宜得当,可有半年光景。”
赵君临遽然一惊:“不是一两年吗?”
张院判苦笑:“皇后此乃心病,郁结在胸,药石无医。往后日子,不必太拘着了。”
赵君临一听这话,心就凉了半截。张院判没明说,可这意思不就是明说该吃吃,该喝喝嘛”
张院判医术高,祖辈三代都是宫中御医。他既这么说了,那是真没法了。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太医院送来了药。张院判亲手教好院中宫人如何熬制,才离开。赵君临又坐了会,才跟谢惠道别:
“时候不早了,皇后早些歇息吧。”
谢惠帮赵君临披上银狐大氅,细细系上带子,眼中满是眷恋:“近日天寒,皇上要注意保暖。夜里面奏折不要批到太晚”
她絮叨了半天,自己都嫌自己烦了,才将皇上送出坤宁宫。
赵君临坐上步辇,远远地回头,现皇后依然站在寒风里,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当然愿意在坤宁宫多待,也不并不觉得将死之人多晦气。
可他待在那里,皇后睡得岂会安稳,只会让她本就糟糕的身子,更加糟糕。
俞嬷嬷将新换的手炉塞进皇后手里,站在一旁搀住她身体:
“娘娘,外面风大,奴婢搀您回房吧。”
谢惠有些不舍地收回眼光,好半晌,终是扶住了俞嬷嬷的手臂。
坤宁宫的暖阁里,地龙烧的暖暖的,许是刚刚受了些寒,谢惠一进屋子,就忍不住咳了起来,俞嬷嬷边帮她捶着背,边偷偷抹着眼泪。
“皇上对娘娘这般好,只可惜”
谢惠叹气:“终究是我福薄。”
当年的事,她心里怨过,但从不曾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