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五,好熟悉的名字。班贺略回想,忆起他就是陆旋所说从莫哥山山营逃走的武卒。
乍一听郑五在京营有些诧异,但想想就知道并不奇怪。葛容钦在京营中五千营里任都虞侯,他领出去的兵自然是从京营里挑出来的。郑五负责监视班贺动向向上峰传递消息,淳王亲自下了一趟南边,他完成任务,不回京营还能回哪儿去。
“方才他也认出我来了。”陆旋语气莫名,眼睑垂下,看不清眼里情绪。
班贺警惕起来,抬手盖在他的眉眼、额头上,微微用力:“在想什么,可不许乱来。”
“没有,没想什么。”陆旋后仰着头,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拿下来,看向班贺的双眼清澈明朗,像是真的什么都没想。
班贺不放心地说道:“今日京营加强兵力巡查,那件事已经引起注意,眼下情况严峻,你明日就要回叙州了,为你的安全起见,切勿节外生枝。”
“知道的。”陆旋笑笑,顺从地点头。
他向来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这样说了班贺便信他,话锋一转,问起另一件事来:“你告诉长赢与我相识的?”
陆旋如实相告:“他在京营的人面前替我说了话,但并不信任我,为了让他不再纠结此事,我告诉他,我还去找了你。”
这番说辞虽说是为了应付长赢,那少年尚且年轻城府不深,也轻易信了。但换个角度来看,实则是将表面上毫无瓜葛的班贺也牵扯了进来,陆旋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骤然沉默。
却听班贺点头赞许:“还算机灵,理应如此。若是还遇上今日这般困境,尽管报我的名字,我虽力薄,保你应当无虞。”
当日在叙州,他便对陆旋说过会在京中等他,先抵达都城这一个多月,少不了提前做些准备。更为重要的,背后有所仰仗才好行事。
他必须保证陆旋能安全离京。
陆旋久久未开口,只是注视班贺,眼睛一眨不眨。
班贺慢半拍地想起,眼前这人心怀别样心思,明明自己心中坦荡,但在陆旋更为坦荡的目光下,却觉得无法直面,他不自然地微微侧脸:“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没有。”陆旋说,“有件想带走的东西没法带走。”
班贺下意识想他可能知道陆旋指的是什么,但他没法开口接话。
难不成让他去问,那件东西是什么?陆旋真说出了他心里那个答案,又该如何回答?
纠正陆旋他不是个东西,还是继续追问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就算再喜欢那件东西,我也不一定非得带走。参军行伍无论是在西南、西北,日子都苦,却是我必须要走的路,他在京城好好的就行。”陆旋仍是看着班贺,语调和缓,好像是真想得通透彻底。
可他的眼神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班贺想说什么,被陆旋制止:“有不该想的奢望是我自讨苦吃,和你没有关系,不必觉得有负担。”
“说完没有?”班贺问。
“没有。”明日就要启程回叙州,班贺忽然找来,陆旋觉得应当趁此把话说清楚,或许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那日班贺说他从未言明过,他不想再不明不白地离开。
陆旋道:“在叙州时,我每日都在等待能入京那一天。可到京城之后,我再见到你,知晓你胸中丘壑,见过你所结交的朋友,我才意识到,来这一趟并未离你更近,反而让我清楚自己离你有多远。”
他顿了顿:“要达成你的期望,花费三年五载,十年二十年,我无半句怨言,唯独不敢耽误你。”
他心中并无任何依凭,没有资格去要求班贺做什么。得到答案又如何?他这一生注定不得安宁,班贺与他截然不同,光风霁月,如日夜两端。
班贺愣愣看着他,强迫视线移开,很快又回到他脸上:“没想到,你想得还挺多……”
事情变得更为棘手,陆旋比他以为的认真太多。这话无疑是在自绝后路,那张过分年轻的面孔难以掩饰隐忍的难过,让班贺觉得附和一句都是残忍的落井下石,一时进退维谷。
他呼出一口气,像声叹息:“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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