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淮默了会,询问他的意思:“那巫医看?过之后,该说有,还是没有。”
陆屿然终于抬眼:“妖血不能成为排除异己的手段。”
“——但?温禾安如此痛苦,我见不得天都好过。”
他将手巾轻轻放到?床头的桌子上,声音也轻:“盯紧王庭,凡是出了云封之滨的,能杀则杀。”
商淮心头一凛。
温禾安出事之后,陆屿然一直守着?,可下达至巫山的命令不下十条,先前还与他们?看?形式周旋的王族爪牙一夜之间人头落地,少说也有千余个,且风暴仍在不断扩大。
他从未见他杀心如此之盛过。
商淮抓着?传讯符轻手轻脚出去了。
罗青山说温禾安晚上会醒一会。
后半夜,烛火跃动时发出“啪”的一声小小炸响,她的手指果真也在陆屿然手中轻轻跳了下。
片刻后,温禾安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鲛纱帐,垂了床尾半面,上面浮动着?光点,波光粼粼,身侧紧挨着?人,她似有所感,眼睫眨动,侧首看?过去,落入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瞳中,他亦在深深看?她。
见她醒来,陆屿然用手背贴了贴她额心,道:“罗青山给你用了镇痛的药,还疼吗?”
温度褪下去不少,但?温禾安脸颊仍是红的,像在被衾中闷闷捂了好一段时间,她看?见陆屿然怔了下,坐起?来,摇摇头后想说什么?,却?先弯弯眼睛,唇角上翘,慢慢露出个真挚笑?容来。
看?见陆屿然,她的眼神就一直落在他身上,没有往别处转过。
他看?了一会,问:“笑?什么?。”
温禾安倚身靠过来,两人肩头隔着?衣物紧密挨在一起?。体内妖化?时的热意无时无刻不在骨缝里钻,这让她知道事情没有出现转机,可对她来说,能再多得一段时间跟他坦诚交流,已经是意外的惊喜。
她很高兴。
他们?霎时离得很近,她身上有浓重?的药香,那些药让她好好睡了一觉,所以眼睛里恢复了光泽神采,近看?像两块纯净的宝石,笑?起?来熠熠生动,晶莹剔透。她没问他们?在哪,现在是什么?情况,只如絮语似的问他:“还在生气吗?”
陆屿然道:“你身上发生这样?的事,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而?不是推开我。”
“我不是别人。不可能不护着?你。”
“我去泗水湖的时候,好几次想回去找你。”温禾安声音低得温柔,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都做过之后,现在哄人的意思很是明显,可看?着?那双眼睛,就知她说的都是真话:“没有想到?会发生永州的事,分开时我们?还吵了架,我想了许久,觉得难过又不甘心。”
她主动将脸颊贴上来,眼中有着?笑?意:“其实?我知道。”
“从得知妖血到?做出决定,我从没有怀疑过,你会不站在我身边。”
“陆屿然要为九州安危着?想,遏制妖气,但?他也一定会找个安全?的地方陪着?我,直到?我死。”
陆屿然现在格外听不了这些:“别说这个字。”
见过她站在血泊中气息奄奄,躺在床上毫无起?伏的样?子,想到?罗青山那个万中之一的几率,纵有再多的怒气都消了。他扣着?她的手指,理了理头绪,把他们?现在在哪,她体内的情况以及罗青山说的话都告诉了她。
温禾安没想到?还会牵扯到?血脉之力和帝主之力,听完安静了好一会,先问:“阿枝的眼睛怎么?样?了。”
“会有几个月看?不见东西?。”
“对日后有没有影响?”
“没有。”
陆屿然在昏暗的光中看?她,问:“你觉得罗青山提的这个方法,怎么?样?。”
温禾安感觉到?,他有些紧张。
陆屿然确实?紧张。
他回答凌枝时斩钉截铁,笃定她不会放弃,可人生来复杂,想法多变,她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的苦,妖血在她的身体里接近百年,一生过得艰难,她如果不想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再尝尽痛楚,去闯那条九死一生的路呢。
屋里恢复安静。
温禾安与他对视:“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陆屿然别过脸,平复了下呼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我会陪你一起?。”
温禾安的眼睛又开始笑?,她对自己在意的人和外人中总是很不一样?,闻言说:“看?来帝嗣已经帮我做过决定了。”
“我以为我可以接受。”陆屿然眼中晦暗:“我想过,如果你不愿意,就让罗青山用药压制,剩下多少时间我都在你身边,我们?可以在渊泽之地建一座别院,在院里晒太阳,在檐下听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我接受不了。”
“我永远无法与此事和解,我将无数次后悔,可到?那时无论做什么?,我都没有反悔的机会。”
陆屿然抚了下她的长发,抵着?她鼻尖,哑声:“我可以陪你死在渊泽之地。”
“但?无法接受被丢下。”
修士一生那样?漫长,晋入圣者后可活千年,太孤寂,也太遗憾。
温禾安心头一动,眼睫颤起?来,摸到?枕边的信,低眸一看?,拿起?来问:“你看?过了吗?”
“没。”陆屿然不看?那封信,垂眸看?她包裹着?白棉纱的手指:“不想看?。”
“真不看??”温禾安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支了支身体,喇叭花状的袖片堆下来,堆在他小臂上,像一团被揉散开的云彩,轻轻说:“不是劝你以后好好生活,也不是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