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太过强烈,甚至比其他感官先一步到来,林清不动声色地哆嗦了一下,强压下心头的毛骨悚然之感,打量眼前的环境。
这是一片旷野,弥漫在天地间的浓烟使得天色晦暗阴沉,让人分不清这是白天还是黑夜;被烧焦的枯木怪异嶙峋,如幽魂般疏落地立在焦黑的土地上;远处,还有萧萧风声,仿佛是某种无声的呐喊,又像是人临死前无力的呻吟。
空旷、寂寥,又阴森,林清一脚从人间踏进修罗地狱。
这里像是刚燃过一场大火,但林清知道,这场大火是几十年前燃起的,从明渊山庄一直蔓延到周围方圆百里的土地,烧了整整三年不灭,烟雾和灰烬久久地漂浮在整个冥渊鬼地上空,直到现在都未消散。
不过,比起这里瘆人的氛围,林清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晏离并不在附近。
刚嘱咐自己千万要跟紧他,否则会有危险,结果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晏长老应该不会是故意整我吧?”
然而想起进来前晏离那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林清又有些不确定了。他抿了抿唇,像是怕惊扰到谁一般,压低了声音向四方呼喊:
“晏长老,晏长老——你在哪儿?别玩了,快出来吧——”
没有回应。
哦豁了呀。
林清僵立在原地不敢动。
他是谁?他该去哪儿?现在要怎么办?
耳边忽然响起“扑棱”一声响,林清敏感的神经受到刺激,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灵虚剑已出鞘三分,他才发现是一只乌鸦飞到了身旁的一截枯枝上,此时正歪着头看他。
原来是只鸟。
林清松了口气,正要还剑归鞘,第二只乌鸦飞来了,停在第一只乌鸦旁边。
可是,这只乌鸦,并没有眼睛,却也在用它黑洞洞的眼眶看着林清。
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
有的羽翼完整,有的半边身子都不见了,露出空洞洞的腹腔,皮肉干瘪、白骨森森……整整一排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乌鸦居高临下地立在枯枝上,全都无声地、定定地盯着林清。
林清心头发冷,再也不敢多待,快步离开这里。走了十几步,回头一看,那些乌鸦还是无声立在那里,笼罩在烟雾和纷纷灰烬中,着实瘆人。
林清默默加快脚步。
越向前烟雾越浓,十步以外就只能勉强看个轮廓。林清攥紧了灵虚剑,小心翼翼地前行。因为这里太过寂静,他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委实吓人,于是只能边走边小声地叫着“晏长老”,给自己壮胆。
因为周遭景物都差不多,再加上浓雾遮挡视野、影响判断,林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身在何处。他有些沮丧,正打算停下休整,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忽然目光一顿,看向前方不远处。
地上有一团灰色的事物,看起来像是个俯卧在地的人影。
是晏长老?他受伤了?
林清没有贸然上前,他停在远处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那人始终一动不动,终于按捺不住,放轻了脚步走到那人身边,蹲下身拍了拍他肩膀:“晏长老?”
伏在地上的人动了动,颤巍巍地撑起上半身,慢慢抬头。
散乱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他大半张脸。虽然看不清五官和表情,但林清也能确定,这人并非晏长老。
既然不是晏长老,那就是……
林清不着痕迹地向往退了几步,飞快道:“对不起,打扰了。”说完转身就走。
“咳咳,等等。”
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男声。
林清脚步一顿,回过头。
刚才那人正勉力站起,脊背佝偻,身形和声音一样,都带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头发依旧遮脸,只能看到嘴部开合:“年轻人,看着面生啊,新来的?咳,这地方可不能乱走,危险得紧呐。你是在找人?不如跟我说说,你要找的人什么样,兴许我见过。”
确实,这样无头苍蝇般乱找也不办法。林清道:“老伯,那你见过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灰色旧袍、面目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男子吗?”
“哦,这个人呀。见过。”
“真的?什么时候?”林清喜道。
“就在刚才不久。那个人还说,他有急事要先走一步,如果我遇到有个年轻人来找他,让我转告说,在往西三里的鬼哭坳等他。”
鬼哭坳,什么东西……
说实话,林清并不完全相信这个老者所说。只不过眼下没有别的线索,也只能过去看一看。于是问清鬼哭坳附近什么样子之后,林清谢过老鬼,往西去了。
身后,“老者”慢慢挺直腰背,嘴唇缓缓向两边勾起,咧开,露出森白的齿尖。
向西行了一阵,林清一抬头,便见两列绵亘数里的嶙峋山石自浓雾中显现,直插入低垂翻涌的黑云间,犬牙交错的细长尖峰远看仿佛某个远古巨兽轰然倒地后遗留至今的庞然胸骨,而他正沿着巨兽的脊椎缓缓走进骸骨内部。
走得近了,就能听到阴风被峥嵘耸立的山石割裂所发出的幽咽之声,直似万鬼哭号,看来就是方才那老者所说的“鬼哭坳”本坳了。
林清边走边环顾四周,心头发怵:这里看起来阴气更重,极为不祥,晏长老真的会约他在这儿见面?别是什么陷阱吧?
然而没想到晏离还就真在。
雾气愈加浓重,翻滚的浓雾中隐约映出个灰色的人物剪影,又一阵阴风呜咽,浓雾散了些,那人轮廓愈加清晰,他似是听见了脚步声,在雾气中回头。
林清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真是晏长老。他简直要喜极而泣,一路小跑着奔向晏离:“呜呜晏长老,你去哪儿了?怎么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