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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尺九次(第2页)

王蓝田屏住气息,后退了两步,所站的角度刚好可以看清断肢的掌心。

掌心的横纹很浅,但由于长时间的尸僵,指甲嵌入掌心形成了月牙形的指甲印记,泛着深紫色。

在指甲印旁侧似乎还有个印记,整体的形状是个不规则的圆,圆里是一些杂乱的压痕,压痕留下的颜色呈现淡紫红色,没有指甲印那般深。

想来应该是个质地偏软、易弯折的物件。

她脑中一连串蹦出许多物件,一一排除之后,发现暂时所能想到的东西都与掌心的压痕不匹配,不由有些失望,遂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这一叹气必然要回吸一口气。

在没有物理避臭,诸如生姜、口罩,又没控制住吸气的力度的情况下,她这一吸,恶臭之气直击天灵盖,熏得她两眼一黑,踉跄着倒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子,颇有些狼狈。

“大人,还请此物拿下去。”王蓝田掩住口鼻,“尸臭有毒。”

这“有毒”二字一出

,堂上众人都有些害怕,学着她的样子遮住口鼻。

“拿下去!”马俊升拧眉,又吩咐一旁的人,“你去拿两柄蒲扇,两方炉鼎,四根檀木线香来。”

檀木线香,经火燃烧后香气醇厚,经久不散,再辅用蒲扇将香味吹散开,与穿堂风相碰,能在短时间内掩去堂内的腐臭气味。

只是在香来之前,这留在堂中的余味够人受一阵子的了。

“一件是与你尺寸相同、熏香相似的夜行衣。”

“一个是埋在你所住客房旁侧的、被王八德当街驾马撞杀的孔庆生的断肢。”

“以及守夜值班的衙差王二,亲眼看见有个身穿夜行衣的人,翻窗入了衙门客房,也就是你的房间。”

马俊升在每件证据前都加了一连串的形容,条条皆可扣在她身上,他说着高举手中的惊堂木敲了下去:“两件物证,一个人证,足以证明今日子时至卯时,你——太原王蓝田夜闯停尸房,毁尸灭迹!”

他轻轻磨动着后槽牙,手指上下翻转将卷宗向后翻了一页,眼中似有一团幽蓝色的火苗:“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王蓝田颇为平静的扫了眼他口中所言的证据,嘴角往上挑起一个弧度,笑了起来。

马俊升被她的笑扰得心烦,遂问道:“你笑什么?”

“方才想起个有趣的故事,一时未忍住,失态了。”她拱手,面上带了些歉意,随后又问,“大人要听听看吗?”

“呵呵

……”马俊升面色一沉,微瞪双目盯着她,良久,端正的身体向椅背仰靠而去,“有趣的故事,本官倒要听听是怎样的有趣,讲来!”

得了应允,王蓝田端着手,娓娓道来:“十年春,齐师伐鲁。曹刿一听鼓,二辨车辙,大败齐。既克,鲁国公问曹刿缘由。

“曹刿回答的话中,有这么一句‘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马俊升睨着她,截口打断:“这就是你说的有趣故事?”

“是,但也不全是。”

王蓝田颔首,接着往下说:“曹刿说勇气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某觉得在其分析之中,有理!

“便是这句有理的话,若套用在他处,就会变得有趣。比如……”

她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马俊升手下的惊堂木上:“大人自例行询问起,这抚尺共敲了九次。

“其中三次声音震响,惊人魂魄,余下六次响声平平姑且不算。若套用曹刿之论……

“大人,你这会儿已是三而竭了。”

马俊升:“……”

他握着惊堂木的手收紧,黑沉着张脸斥责道:“你当官府衙门是什么地方!”

“官府衙门自然是官府衙门,难不成还需将它当成什么地方吗?”

王蓝田微微扬起下颔,嘴角向上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让她显得温润而谦和,可说出的话着实让人恼火。

马俊升袖手一扫,语气有些生硬:“你既知此处是官府衙门,自然

知道衙门讲求证据。如今,在证据面前,你无理强辩,实在有辱太原王氏的门风。”

王蓝田有意拉长了语调,喊了声:“大人。”

她听出马俊升话中的机锋,却不打算迎面而对,只出言为自己辩解:“某曾在扬州、建康、杭州等地定制过衣服,想要拿到我的尺码易如反掌;

“我所用熏香,虽然特别,但知配制方法者不在少数;

“而且,王二也说了,黑衣人蒙着面,他并未看到脸。”

她敛神望着案桌后一身官服、头顶冠帻、面有髯须的马俊升,正色道:“你是主审官,你应当比我清楚,眼下这些证据只能说明我与此案有关,但同时还不能排除,陷害栽赃的可能。”

马俊升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王蓝田,世间自诩聪明者,不少;家世背景上佳者,不少;能言善辩者,不少。

“但同时能拥有这三者的人,少!

“能依凭这此三样建功立业的人,少!

“能做到名垂青史,流芳百世的人,少之又少!你可知为何?”

马俊升抬手直指王蓝田,自问自答:“因他们大都像你一般——自大自负。”

他嗤了一声:“来人!传第三件、第四件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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