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远道:“求情还能怎么求?不就是跪着、诉苦楚、说功劳、忆往昔。”
陆婧瑶道:“那哥哥去跪吧,看皇上会不会见你。”
陆慎远问道:“你觉得皇上不会见我?”
“现在是什么时候?”陆婧瑶道,“民怨沸腾的时刻!朝廷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平息民愤,还死者以公道。”
“证据确凿的事情,除了杀人偿命,还能怎么判?”
“你还要去求情?是嫌皇帝对我们的猜忌还不够深,御史台的攻讦还不够多吗?”
“圣旨传召你到京城来,可不是让你来判案的,是让你来听审的。”
“若不是陆慎忠犯案的时候你年纪还小,我还未出生,你觉得我们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说话吗?”
“依我说,这些人被判斩立决,一点都不冤!眼皮子又浅,又没脑子,活着也是浪费米粮。”
武安王道:“再怎么说也是同族兄弟,何况人都快死了,你这么说,也太刻薄了些。被那些长辈听见,还不够多事的。”
陆婧瑶鄙夷道:“我说得还是轻的。你去听听外面都是怎么传的?说我们陆家是吸血的魔鬼,是杀人狂魔。我从来没有如此丢脸过。”
“我们是谁,是世袭罔替的王爵,什么好东西没有?为了一口泉水就杀人放火,这不是眼皮浅是什么?”
“我们这样的人家,要争也争些大的,和势均力敌的对手争!一群卑贱的小民,身上没有二两银,搓成灰了,也榨不出什么价值,同他们计较什么?”
“喜欢那口泉水,想要地皮盖别院,好好谈谈价钱把人迁出去就是了,何苦要杀人见血?他也不嫌睡在上面瘆得慌!”
武安王也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可是若不去求求情,难道真要看着堂兄一家都去死?还有几岁的孩子呢。
他无奈道:“族长那么大年纪,眼看都没几天好活了,不远千里折腾过来。你以为他真是来请罪的?”
“若我们什么都不做,在族人眼中会显得太过凉薄。”
说着叹了一口气:“父亲去得早,我们有很多地方还要依靠这些人。”
陆婧瑶斟酌道:“他不是来请罪的,你可以去请罪。”
武安王不解道:“妹妹此话怎讲?皇帝没有趁机连坐我们这一房,我们庆幸还来不及,怎么还要主动去揽罪?”
陆婧瑶道:“这叫以退为进。”
“虽则事发之时,你还小,但是谁也不知道当时父亲是否知情,这也是世人攻讦我们王府的地方。”
“我们暂且安稳,只不过是死者为大,皇帝不愿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追究一个死人,免得落个兔死狗烹的恶名。”
“他不追究,不表示心里没有怨念。我们陆家与皇家的关系向来微妙,这次错在我们这边,必须要把姿态放得足够低才可以。”
武安王点头道:“那这个罪,要怎么请?”
陆婧瑶道:“王府作为陆家主脉,对族人的行为,有推卸不了的监管之责。”
“不管是堂兄的肆无忌惮,还是颍川县令的包庇,都是在借我们王府的势。”
“哥哥不要递求情的折子了,直接上请罪折子。就说武安王府监管不力,难逃罪责。恳请圣上收回郸州封地,以儆效尤。”
“如此,给了皇室一个甜头,我们也就可以讲讲条件了。涉案人员逃脱不了死罪,我们救不下来。但是几个侄孙是无辜的,或许可以免除一死。”
武安王有些不愿意:“郸州是我们封地中最富饶的一个州,削去这一片地方,这也太……何至于此?圣上既然没有怪罪……”
陆婧瑶打断他道:“就是要抢在他怪罪之前。这,也是一次试探。”
具体试探什么,她没有明说,武安王却懂了,他思索片刻,终于答应下来。
几天之后,圣上的裁决就下来了,沸腾的民怨,也容不得他再拖延下去。
最终的判决是,陆慎忠一房涉案人、知情不报的人全部判处死刑,其余人等贬为贱籍,流放西北,十岁以下孩童可以赎买,但也只是免除了流放之苦,贱籍身份永世不得更改。
当年参与此案的士兵一律斩刑,后代贬为贱籍,永不得更改。时任颍川县令判处死刑,抄没所有家产,后代子孙永世不得参与科考,有功名的革除功名。
世人对这个判决还算满意。如今茶馆里都在称赞皇上圣明,沉冤终得昭雪。
“那武安王府呢?受处罚了吗?”
秋月刚回到院里,就听到几个丫鬟围坐一团,叽叽喳喳地也在谈论案情。
掌握着最新情报的喜儿,因为位置正对着院门,第一个就看到了秋月,她有些不自在地住了嘴。
刚问问题的丫鬟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催促道:“你快说啊!别卖关子了,我屋里还有一盒余大娘炒的香瓜子,都给你,行了吧!”
喜儿还是没有说话,努嘴使眼色的,示意后面有人。
众人齐齐转头,就看到了后面的秋月,一时有些怵她,想要散了,但又实在好奇喜儿的下文。
正在她们打着眉眼官司,打算转移阵地再继续时,只见秋月一屁股挤进了中间的一个空位,说道:“我屋里有余大娘晒的一盒牛肉干,也给你。所以,武安王府受处罚了吗?”
众人一时错愕,喜儿呆呆地道:“受处罚了。”
说了这一句就又恢复了精神,继续分享道:“听说武安王主动上了请罪折子,请求皇上收回郸州封地,以慰死者在天之灵。而且,从头至尾没有为作恶的族人求一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