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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恩断义绝（第1页）

此时，站在这几个人数步开外的应羽走上前来，手里拿了几页纸，递给了江远。

江远没接，只垂头扫了一眼，嘿嘿低笑两声，“原来殿下早已将我的来历查得一清二楚了。”

应羽摇了摇头，“你错了，殿下从来不曾调查过诸位的身世来历，也从未想过要去调查。江都头得高人点拨，假借白衣阁之名威吓樊二等人，殿下自然要写信告知白衣阁主。白衣阁主今日送来这封信，算是还了殿下一个人情。”

沈青芜看到江远的胳膊又抽搐了一下。

他忽然转头看着左威，声音中满是嘲讽，“你问我为何不与你说？我与你说了又怎样？我告诉你，我是犯官之后，我爹是个廉政爱民，两袖清风的好官，却落得个流放的下场；我四岁开蒙，勤学苦读，文武双全，只能跑到偏远之地当个都头，被同僚排挤，被上官陷害；还有我妹妹，我妹妹……”

江远的手臂不住地抽搐，额角青筋暴起，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一个十二岁被拐走的女孩子，会经历怎样可怕的事情？沈青芜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左威呆呆地说不出话来，他和江远如此亲近，无话不说，可是江远从来没提过这些事。

祁安冷冷道，“江远，不必把自己说得这般委屈。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家破人亡，手足离散？若是生在好人家，衣食无忧，咱们也不会流落江湖，也不会遇到殿下。”

沈青芜透过玉石镂空处恰好能看见祁安的脸，见他五官颇为俊朗，但脸上却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眼下直到耳根，几乎毁了半张脸。

江远不知是被问住了还是不想理会，没说话。

左威呆呆地道，“江大哥，当初殿下要为你我请功封官，功劳簿上你是列在头一个的。是你说，说你不愿意做官，只想做个平头百姓，踏踏实实过日子。你当时要是说你想做官，就算你是犯官之后，殿下也会想尽办法帮你，你为什么不说？”

宗沉叹了口气，“因为他不信任殿下，哦对了，他也不信任我们。”

左威直直地盯着江远，“你跟我说，殿下对你有知遇之恩，要以命相报。你现在怎么又反过头来害殿下？你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江远怒喝一声，“你闭嘴！”

沈青芜试图从人缝中去看李无疾的脸，但换了几个角度还是看不见。

卧房中一时陷入了沉默，只能听到江远粗重的呼吸。

李无疾平静地开口道，“你救过我三次，一次在虎牙关，一次在黑山谷，一次在掖州城下。你要拿我的命去救你妹妹，我不怪你，也不会杀你。可是，你不该用那十二名侍卫的命当棋子。”

沈青芜脑海中闪过地道里痛哭流涕的樊二和火场边焦黑的尸体。她看到江远一动不动地站着，手臂也纹丝不动。

“你背后那人，是永安侯吧？”李无疾侧头看着江远，“是他救了你妹妹？永安侯果然擅长笼络人心。你见南谯先生迟迟不归，便赌了一把。赌我时日无多，拿我这条残命给永安侯做个谢礼，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江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两颊的肌肉不断抽动，神情竟有些狠戾。

左威比他反应更大，整个人猛地晃了两下，“这，这不可能……”

沈青芜有点同情这个半截黑塔般的汉子，她仿佛看见了江远在左威心目中的形象一点点崩塌。左威对江远的感情越深，此时受到的打击就越大。

让她惊讶的是，江远竟然强自镇定下来，还能与李无疾对质，“殿下可有证据？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即便你是高高在上的秦王，我是一介草民，你也不能随意污蔑我，更不能私自处决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们，我离家前已写好了诉状，让我的妾室拿着诉状躲到隐蔽之处。若是我今日死在这里，她就会将诉状送到刑部大堂上！”

左威站立不稳地倒退几步，撞翻了两把椅子。他睁大眼睛看着江远，“你，你那时写的，写的就是诉状？”

从樱桃巷出来之前，江远跟他说要去书房写点东西，让他等一会儿。

“没错。”江远冷冷地朝他笑了一下，“这还要多谢你的提醒，否则我也想不到要留这条后路。”

左威懵了，提醒？他何时给过江远提醒？

祁安嘲讽地笑了，“你明明是自己要往万丈深渊里跳，死到临头何苦再拉一个垫背的？”

江远只是冷笑，但他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应羽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妾室，就是那个叫银红的女子吗？你让她躲到采莲巷做豆腐的王婆子家里，对吧。”

应羽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到脸色铁青的江远面前，“这是你写的诉状。裴端的字，和你的很像。”

沈青芜只看到急速而混乱的人影晃动，似乎所有人都冲到了床前。她呆了一下立刻从暗门中穿了过去。

她跑到近前的时候，那场短暂的混乱已经结束了。

江远坚硬地站在床前，还保持一个往前冲的动作，高高举起的右手中握着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

李无疾右手向前送出，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尖已经深深没入了江远的心口。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看一眼江远，毫不迟疑地拔出了长剑。

鲜血立刻从伤处喷涌而出。

李无疾松开手，任由长剑掉落在地。

江远脸上露出大势已去的绝望，慢慢后退几步，向后摔倒。左威想也不想地冲上去扶抱住他。

祁安急忙抢上前夺下了江远依然握在手中的匕首。

江远在左威怀里抽搐了片刻，渐渐不动了，灰白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个古怪的，满足的笑容。

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叫了一声“妹妹”。

沈青芜怔怔地站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恶气在胸腹间翻涌。

她知道江远不可饶恕，也知道李无疾的做法并无过错。可是她近距离地，眼睁睁地看着李无疾面无表情地杀了一个人，那种冲击难以形容。

沈青芜使劲往下压了压，终于还是没压住，刚刚吃下去的东西一点没留，全都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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