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父皇病重,卧病在床。
跟前除了当时的皇太子李祁,便只有他日日在床前伺候。
只不过李然没想到,尽管他已做到了这种地步。父皇还是没有断了要让他离开金陵的念头。
南稚说,如今别无他法,除非父皇死了。
南稚说,下手要快,一旦父皇立下旨意,便是回天乏力,他或许此生都无法再踏足金陵。
他不甘心。
为了那个位置,他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父皇,太子,皇后。
李然握紧了拳头,猛地睁开了眼,露出其中的狠绝。
谁挡他的路,他就杀谁。
金陵城里大雪连着日子下,没断过天。雪积的厚了,白色埋没了一切。
腊月见了底,眼见的离新年越发近了。
除夕前一天,崔子安的父亲兄长回了金陵,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易景明。
易家早年间也算个大家,只不过后来渐渐便没落了。那时候王家正是兴盛之时。金陵四大家大半风光都被琅琊王氏占尽,称得上是首位。易家依附着王家,也算是风光无限。
只不过后来将军府背上了叛乱的罪名,王家顺势被先皇打压,世家小辈再无人能出头,说没落就没落了。易家受其牵连,凋谢的更快。易家多出武职,直至今日,朝中的易姓只剩下了那么零星几个,易景明便算是其中佼佼者。
可虽说是混上了一官半职,易家干的依旧还是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守着边境苦寒之地,离金陵天遥地远的。又穷又受罪。
崔子安前脚得了消息,后脚就有易攸宁的下人过来叫他去四喜楼。
崔子安难得的心情好,三言两语将手上的事物交代了下去,然后便驾马从禁军营一路疾驰到了四喜楼。
他大步走上了楼,伸手一掀帘子,里面几个人一起抬头望他。
这几个人都是小辈,自幼相识,向来亲近一些。
易景明先笑道,“子平你这把刀怕是保不住了,子安这个头窜的快,都快赶上你了。”
“你不是给他寻了好东西吗?”崔子安看了眼人,“他现在还看不看的上我那把旧刀还说不定呢。”
“好东西?”崔子安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也是刀吗?”
“今年从胡人手里从得了把好刀,那破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我正好拿回来送你。可别说我这当哥哥没记挂着你。”易景明说完又提醒人道,“你别听你大哥打岔,他就是舍不得他那把刀,赌了又不服输存心耍赖呢。”
崔子安也只有在大哥崔子平的面前才会乖顺一些,平常那股子张扬跋扈的劲头都藏了起来,自己寻了个空位挨着易攸宁坐了下去。他这才注意到对面大哥显得略有些空荡的右边衣袖。
刚才的笑意凝在了脸上,崔子安手都握在了一起,他问,“哥,你手怎么了?”
易景明和易攸宁对望了一眼没说话,席间的气氛一下子冷落了下来。
近年来胡人进犯不断,边境与洛北都不安宁。王公贵族,朝臣官员都还躺在早些年战无不胜,无一敢犯的美梦里。朝中无人重视,拨下来的银子越来越少。文书写了一封又一封,却迟迟不见回音。战士们吃饭都成问题,拿什么去跟人打?
洛北守的艰难,崔子平的胳膊就是这样没的。
最后还是崔子平开的口,他看着崔子安说,“今日我和父亲面见了陛下,陛下体谅我断手之伤,已为我安排好了新的去处。上面旨意已经下来了,让我去八大营当护军校尉。往后我大概都要留在金陵了,也好,还能看着你小子些。”
八大营原属京营,是先皇在位之时亲自增设的。后来南后掌权,提携起了仪鸾司,皇城里有禁军,八大营渐渐便成了无用的摆设,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其中护军营更甚,顶了个军营的名头,说白了就是杂役军而已。
而崔子平是什么人,是十七岁就随父亲上阵杀敌,十九岁就封了将军,战功赫赫闻名遐迩的人物。
“我去找殿下,让他撤旨。”崔子安听罢站起身就准备往外走,却被易攸宁拉了回来。崔子安满心的委屈,忍不住发了脾气道,“拦着我做什么?大哥他守着洛北十几年,刚刚受了断手之辱,人这才刚一回京,南后便急不可耐的要拿下他手中兵权。护军营是个什么地方?残兵败将无用之人也配得大哥去给他们做将领?”
崔子安正说着,崔子平也发了火,猛地扔出了自己手中的酒杯。他站起了身,那截空荡的衣袖越发显眼。
崔子安个子的确窜的快,现在已然是比崔子平要高出一些了。但尽管如此,崔子平却更显威严,他看着人道,“什么叫残兵败将?什么叫无用之人?你可知道护军营中有多少人是王大将军的旧部?你可知道你口中无用之人那是曾经令胡人闻之丧胆,战无不胜的白袍军!”
崔子安紧紧攥着拳头,说不出来话。
他并非有意折辱白袍军,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才会口无遮拦。困在这金陵的只他一人便罢了,像大哥这般意气风发征战沙场之人,如今失了右手夺了兵权不算,还要被这般折辱。要如废人一般葬送在金陵。这让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是因为我吗?”崔子安突然问道。
自古以来,世家只求自家屹立不倒,不理皇权之争才是明智之举。若不是因为他与殿下走的太近,南后也不会因此忌惮父亲和大哥,更不会那么着急的拿掉大哥手中的兵权。
崔子平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拿过了他放在桌边的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