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好些天,我都困在东宫,莫说常进,便是凝霜、裁冰都见不到。
倒是成恩端茶递水送果子最是殷勤,但?对于外面是怎样个情势,却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
一日掌灯时分,我枯坐屋内,对着灯烛兀自发呆,却听房梁之上发出极为细小的声音,我疑心是老鼠,刚想?喊人,眼跟前跃下一个黑衣人。
从他落地单膝单掌触地,低头吹起一缕无风自动的墨丝的举动,我无可奈何嗔怪:“镇儿,这都什么?时候了,一点?都不好笑。”
闻言,温书镇利落地直起身子,面纱之上是一双灵动的黑眸。
我急急将他拉入内室询问:“你怎么?来的?你不是应该和?母亲一起。”
温书镇轻描淡写回道:“我在路上跑掉了。”
“那母亲一人在刑部?”
“我来宫里?的路上撞见了父亲与大哥,他们已经自己去?了刑部。我们温家?虽说是穷得被人骗,但?到底是皇亲国戚、世代簪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即便是关?在刑部大狱,也必须是好吃好喝供着,姐姐不必过于担心。”
见他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我心中不免来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瞎跑什么?,若是被人拿住,又是一桩啰唆事。”
“姐姐,三姐懦弱、四?哥还?在外地,父亲和?大哥是官身,不得妄动,剩下这跑腿的活儿还?真得指望我。父亲让我告诉姐姐,不要跟姐夫起争执,姐夫这个位置很难做,不要给他添烦忧。温家?的事,一切但?凭国法,最差也就落个流放,犯了错就该罚。”
这个时候,父亲还?是在为我着想?,而我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大哥结交的左相的公子汤佑德,平日里?诗词唱和?、煮酒论史、游历名?胜,互视同道中人。如今我家?出了事,那左相公子连门都不开,生怕惹祸上身。我看大哥那张脸啊,真跟霜打茄子一般。”说着,这温书镇竟是自顾自笑
起来。
我真怕这孩子再惹出祸端,忙忙撵他走。
“你赶紧去?刑部吧,一个人在外面东躲西藏干什么?,这个节骨眼定是要跟家人在一起。既然?世子都没办法,找其他人能有什么用。琅琊君已经回了琅琊州,总不至于又将他老人家?请回来吧。”
“好,我都听姐姐的。不过父亲说得没错,姐姐莫因此事跟姐夫置气,他心里?自然?想?维护我们。虽说母亲是受人引诱,但?到底是我们疏忽所致。此事明面上是冲着温家?来的,实则是将烫手山芋扔给了姐夫。越是这个时候,姐姐越是表现得深明大义,奸邪之人的诡计才不会得逞。”
“可流放,让我如何忍心。”
“姐姐千万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将来的东越国王到底是姐夫。”
说完,温书镇纵身一跃,依旧顺着房梁从小小的天窗钻了出去?。
※
我心情没那么?焦躁后,齐沐对我的禁足也渐渐松了许多,至少凝霜和?裁冰又回到我身边伺候。
凝霜告诉我,如今这个案子似乎是停滞的状态,毕竟那个管事的早就不见了踪影,无从查起。而温家?人一致认罪伏法以谢生民的态度也让纷纷扬扬的弹劾有些措手不及。
“老爷认罪认罚,那些个御史台的大人们再去?弹劾,倒显得咄咄逼人、多此一举。”凝霜道。
“说起来也怪我们,那么?大个庄子交给母亲,也无人过问,这才让奸人钻了空子。”
“娘娘,若真是流放可怎么?办?”凝霜瞅着我支支吾吾。
“若真是这样,只求王上开恩,别去?那苦寒之地便是万幸了。”
我将放针线的箩筐递给了凝霜,眼前是一只不那么?对称的金鱼荷包,虽是样子不怎么?好看,但?能看出制作之人一针一线的认真劲。
“虽不精美,胜在呆萌。”我兀自轻叹,生怕两个侍女怀疑,还?没等我解释,凝霜、裁冰已经替我解了围。
“这些日子娘娘都没心思拿针线,如今头一回就做这么?复杂的荷包,真是难得。”凝霜道。
“看惯了那千篇一律、中规中矩的荷包,奴婢瞧着,娘娘这金鱼荷包真真别出心裁,透着一股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贵气。”
“你们俩够了,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叫贵气,那若是对眼、斜眼岂不是貌比潘安。”
说完,不光是凝霜、裁冰憋笑憋红了脸,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正闹着,成恩进来问要不要传午膳。
我问成恩,世子在哪里?,还?有我是否已经被解除禁足。
成恩回道:“殿下这些日子都在谨身殿处理政事,其实殿下也没说禁足,只是希望娘娘不要出宫。”
我点?头吩咐道:“我也不在这里?用膳了,你们随我去?后厨,我要为殿下做一碗鸡汤面。”
熬了四?个时辰的鸡汤,用砂锅密封好放入食盒底层。食盒上层是煮好沥水的卷面。
我兴冲冲带着食盒与金鱼袋往谨身殿去?,还?没到门口,便听到东越王的咆哮声。
“下毒,亏你这脑子想?得出,胡说八道。”
我心头一慌,不由?走近,却听齐沐镇静坚定回道:“儿臣有没有胡说,父王比我更清楚!”
27仲夏
我刚想要听?下去,常进左顾右看轻步向?我走来?,将我引到僻处。
“娘娘,在这宫里,知道得太多太详细反而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可那万事不挂心,只想平安度日的人也很难得偿所愿。”我苦笑,“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谁在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