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盛典当行里?,幕后老板谢敬彦坐在二楼的议室房内,听当铺掌柜小心地陈述魏妆当和璧的经过。
前夜抱着女人?回府,途径过枫悦廊的拐角处,竟从她袖中飘出了?一张千两银票。谢敬彦俯身捡起,却没声张,转而便收到当铺禀报来的消息。
掌柜的姓萧,是个三十来岁的利落人?,双眼睇着谢宗主冷隽的模样,忐忑道:“前日下午,她来当走?一千两银子。伙计收到青鸾一眼就认出来了?,只唯恐姑娘起疑,另寻别处去当掉,遂未敢多问,二话?不说给开了?当票!”
——陵州谢氏以这等传家珍宝用作定亲信物?,若姑娘当去了?别家,风声传散开,谢宗主怕要?颜面无光。
谢敬彦手捻着玉璧,脸上?却无恼愠之意,倒显得?平和。
这家通盛典当行是他?的私人?营生,半年前才刚开业,来往的多为各道上?的走?客,自然也为了?获取更多消息。店面不在沿街一排,门匾也不醒目,魏妆初来乍到盛安京,竟能熟门熟路地寻到此处。
她不来就罢,既来了?更确定她是重生的。
因前世的魏妆就曾来过这里?,为着怀疑谢敬彦另置了?外室,而抱着幼子跟踪踩点。
那?还是她生完谢睿的几个月后,她性情好?强,月子里?就忙不迭地把?中馈攥劳在手中。谢敬彦体谅她辛苦,又见书中说道,妇人?分娩后最好?多容「休憩」几月,更有助于颐养。而且看魏妆也无那?方面意思,谢敬彦便都忍着。
魏妆生完孩子,姿体越发曼妙娇腴,还时常堵奶。这种事儿容不得?旁人?上?手,只能劳动谢敬彦亲自疏通,天晓得?那?几个月他?隐忍着的煎熬。她既是开始跟踪怀疑他?,叫他?觉出了?她的松动之意,谢敬彦适才冲破了?克制。
这妇人?娇蛮多疑,分明自己不爱他?,却盯梢得?甚紧,一只母蚊子都不容近他?身。
可知谢敬彦十余年除了?被?她勾紧,其余什么颜色都无感。
他?敛回心绪,睇着面前的青鸾半璧,发现竟与?他?那?枚火凤一样,也细微地生出了?变化。鸾羽从幽蓝过渡到紫,尾梢却别样的嫣红,仿佛被?血渍浸染了?色泽。
是机缘造化么?所以彼此都重生了?。
而这对和璧,乃是有价无市的远古玉石所刻,万两银子都舍不得?出,在她眼里?竟只当千两?
呵,谢敬彦无语置喙,挥挥手让萧掌柜出去。
复问身旁暗卫,可知魏妆拿了?钱去做什么?
玄衣暗卫抱拳答说:“属下随了?魏小姐一整日,昨晌午她匆忙出门,先去坊市押了?注,把?一千俩全押在了?梁王的赛队。后又坐上?马车,在东城各坊市逛了?小半日,属下也琢磨不出她要?做甚。”
暗卫脸上?颇感困窘,这魏小姐做事出其不意,别的赛队通通不压,唯独全押给梁王。宗主的对手队。
谢敬彦稍做思想便明白了?,前世春季蹴鞠赛乃梁王一队赢,且赢得?出乎所有人?意料。大多数人?在这次赛季中都输惨,唯有个别赚得?盆满钵满——譬如淳景帝,还有他?自己。
魏妆这一笔出去,入账收回可就翻番了?。竟对他?撒谎说玉璧在筠州府寄来的路上?。
妇人?心机不改,重钱牟利,确属她能做出的风格!
只她从前着迷于内宅中馈,这一世既奉承饴淳母女,又讨巧太后皇后,事事冒尖,却是做着什么打算?
谢敬彦心口钝了?一钝,想起野史上?的众多名妇。莫非对他?心死,准备利用前世经验,做个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名媛交际么?
他?为官凌冽,并?非不擅变通之人?,唯礼义?廉耻却深植于心。
男子只觉酸涩难忍,捻起青花茶盏,磨唇道:“益州的事情可打听到了??”
暗卫忙答:“是的。寿辰当日宗主吩咐后,属下便已让人?去益州确认过,那?邱氏入冬便已病危,原本瞒着不忍告诉褚府。属下已把?风声散了?出去,褚家二位夫人?不日应当就出发!”
语气里?隐匿着唏嘘,宗主为着留住未婚妻,当真是用心良苦啊。还不能被?外人?看出来。
说起这益州府邱氏,乃是褚家老夫人?的小姨母。褚老夫人?幼年孤寡,一直由年长了?十岁的小姨母邱氏照拂长大,能嫁与?大鸿胪褚家,更是少不得?邱氏的牵红线。等到褚老夫人?娶儿媳,便又从邱氏的姑表家择了?阮氏,因而褚家婆媳与?益州邱氏感情浓厚。
前世这会儿,邱氏病危重,且一直瞒着褚家未说。等到春末时节,邱氏又转而大愈,这才来信告知褚府。彼时谢敬彦正巧在与?褚二对弈,便记得?了?这一桩事。
谢敬彦可不是为了?留住魏妆,而是怕她急功近利,捅了?蜂窝罢。
梁王高绰竟现在就看上?了?她,她若住进褚家,以褚二一心单恋,容易惹得?梁王嫌隙,横生事端。
褚二与?梁王的交好?,对谢敬彦乃是一步有用的棋子。她与?褚二不合适。
魏妆既无意嫁谢家,他?不会强求,但她即便找别人?,也须找个能安稳无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