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转移话题,辛澄直截了当说:“我知道你怀孕了。”见到她面色一僵,辛澄继续道,“那位尹大夫是和我一起的,她都告诉我了。”
施元元脸色苍白,一路跌跌撞撞扑到床上,双手紧紧抓住床边的栏杆,仿佛这样就能稍微抵抗一些,或者逃避某些伤害。
辛澄见她这自欺欺人地模样便来气,追问道:“你知道你自己怀着孩子他还对你做这等畜生事,他究竟哪里值得你这么袒护他!”
施元元埋下脸,良久,悲道:“……他说他会给我赎身。”
辛澄被气笑了,“凭什么,孩子是他的?”
“……或许是。”
或许……辛澄脑子一阵发晕,她也不得不找支撑扶一把,青楼是什么地方她也不是不知道,不,她太清楚青楼是什么摧毁人的地方了。
辛澄靠在屏风边,有气无力道:“他答应给你赎身,不会是要放你自由吧,他不知道你有孩子,你想让他把你带回家,是为了这个孩子……”
“我能有什么办法,女侠,对不住,我真的没有办法……”她抱着自己的肚子,终于哭了出来。
哭也不敢放声,她们这种人只能放声笑,哭,要压在嗓子里,委屈便像是被折叠了千百回,每一声都在泣血。
青楼,哭泣,女人,孩子……辛澄仿佛被哭声卷进漩涡里,撕扯出久远的片段回忆。
曾经,也是这样吗……
不!
辛澄上前一把拉住女人,强迫她面对自己,“他说你就信?他出尔反尔呢?就算他真的帮你赎身带你回家,你觉得你是什么身份?一个妓子,他连妾都不会让你做,你就是个没有名分的外室!你再想想你的孩子,你觉得他那么蠢会认下吗?你觉得他家里人会怎么对待这个孩子,你无依无靠没有凭仗,就是他家下人也能来欺负你们娘俩!骂你是□□!说她是野种!”
“那也比现在好!”她突然爆发出来,“我还有其他路走吗?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也要试试,哪怕以后被人打骂遭人唾弃,我也认了!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她双手掩面,已经哭得失声。
辛澄被她一吼,稍稍冷静下来,她揉了揉脸,道:“谁说没有别的路,不就是卖身契么,我拿给你,等着。”
“你要干什么!”施元元慌忙起身去拦,辛澄已经跳了出去。
出来后辛澄才想到,她不知道卖身契在哪,但她现在浑身充斥一股意气,不想回头去问,便随便抓了个落单的杂役,逼问他鸨母房间在哪,再一掌劈晕他,径直摸了过去。
四楼房间最大,环境最好,辛澄找到其中一间,进去后便翻箱倒柜一通找,却一无所获,正踌躇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辛澄快速躲在门后,从怀里抖出一条黑色面巾,围住半张脸系在脑后。
待人推门进来,辛澄一把擒住她手臂反剪于后,把人推在墙边,抽出随身匕首抵在她颈侧,将声音压粗道:“不想死就老实点。”
鸨母随身带着两个打手,就候在门外,辛澄命她将人调走。
鸨母照做后,辛澄直接问:“卖身契在哪?”
鸨母穿的一身大红大紫,脸涂得比墙还白,蒙了张苦相的脸皮,活像个纸扎人,“这这这……”
“快说,别废话!”
“哎呀,小、小心点……”鸨母好像是被吓到了,话都说不顺,一直磕磕巴巴,半天才道:“敢问女侠是要为哪个赎身哪?都好说,给钱就行,给了钱我们绝不纠缠。”
“你还想要钱?姑奶奶今天既然来了,就干脆把这楼里所有姑娘都放了,她们的卖身契在哪,再要磨蹭我先割你一片肉!”说着辛澄刀刃向上,划过鸨母的脸颊。
她拼命往后缩,急了:“别、别……好商量,女侠混哪个道上的,咱背后也有人,别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谁跟你们是一伙的!”这鸨母一直拖延,辛澄不想多费周折,准备让她先见点血。
“咱家背后可是王府!”
辛澄手顿住,“你说什么?”
“青鱼大街走到头拐进燕回巷再百八十步,大门前一排银杏树的景王府,里面那位人称女阎罗的郡主殿下,罩着咱这儿哪!”
辛澄彻底怒了,“你胡说八道!”
“有……有玉牌为证。”鸨母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没被钳制的右手费力从身上掏出一块玉牌,向后递去。
辛澄抓过来一看,王府造作的每件物什都有郡主的名字作为标识,以证明那是殿下的所有物,这块外包金的圆形玉牌上,明晃晃地刻着隶书“泠”字。
辛澄晃了下神,随即反应过来,逼问道:“偷的还是捡的?还是你私自刻的?”
鸨母眼白快翻过去,“上哪捡……谁敢刻……咳咳……”
辛澄还要再问,大门豁地被踹开,一把长刀劈过来,辛澄只得放掉鸨母,向后退去。
怪不得她一直拖延时间,原来早就暗示了门外的打手,找人来了。
鸨母叫道:“奶奶的,抓住她,把她给我剁了!”
辛澄跳出窗外,跑到大街上遛了他们几条街,甩掉后又溜了回来。
她还得去找一趟施元元,出了这事,鸨母可能会怀疑是楼里的哪个姑娘找了她来要卖身契的,她要回去和施元元通个气。
她又一次推开窗户,却见房梁上悬着白绫,施元元站在凳子上,闭眼一蹬。
辛澄头皮要炸,一下冲上去把人放下来,好在是及时,她还没事。
辛澄瘫坐在地上,她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也被这三尺白绫吊住了,半天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