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一个疯子囚困于身前,既无法日安也不正常,并且他大概是大盛朝有史以来皇子中最荒诞的——要被迫用这样的方式讨好一位权臣。
祁岁桉眼底又蓄起恨意,偏头咬唇。可能是太用力,他舌尖尝到了一丝腥甜。
他舔掉唇瓣上的血,舌侧的柔软也顺着陆潇年粗粝的拇指边缘一擦而过。
余光里,他看到对方漆黑恣意的眸光像被烫到似地一缩。
那一点点变化,很微小,但却被祁岁桉捕捉到了。那扣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掌在缩紧,但祁岁桉毫无顾忌地探出一点舌尖,将陆潇年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
像一只幼猫不知天高地厚地试探。
果然那眸光又微微颤荡了一下。
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舌头也可以成为武器一样,祁岁桉侧头觑着,墨蓝的瞳眸锁在陆潇年的会变化的眼睛上,秘密进行着一场大胆的实验。
蜷缩的手指一点点松开,一只手向后撑起自己,他仰着脖颈,用指尖在陆潇年那里虚虚地点了点。
就是这样一点若有似无地撩拨,祁岁桉便发现对方的四肢不受控制地微微僵了起来。
祁岁桉忽然笑了。他似乎窥探到了比咒骂更解恨、更能控制陆潇年的法门。
他还想起老师曾说过的一句话:世间最精妙的谋划不是八面玲珑,而是‘和光同尘’。
可能生来祁岁桉就要一次次面临这样的困境,这也许这就是老师口中说的——他的宿命。既然命运已经将他推至车轮下,害怕、厌恶、拒绝、痛恨,这些情绪都是无效的。
他若想再次站起来,就只能直面这个巨轮。
攀上它、适应它、驾驭它。
可能是他眼神里的咒恨消失了,也可能是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陆潇年按进他口中的手指逐渐松了力度,撤了出来。
他皮肤很薄,是南月人特有的那种透光的白皙,但同时也不禁碰,就这么一会,唇瓣就被揉得红透,连嘴角也泛起红,令祁岁桉看上去十分好欺负的样子。
“看来,殿下是想好了。”
祁岁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勾唇惨然一笑,“都道受世人称颂的陆将军,是什么矜贵冷傲坐怀不乱的正经人物,其实私下也不过如此。”
说罢,祁岁桉解下那一直挂在他身后的那枚面具,然后突然挣起身,将陆潇年一下推按到木凳上。修长如玉的手指把玩着掌中的面具,眼神清浅又疏离。
“我这人,一直奉行一句话——”,他单手撑在木椅的椅背上,身子一点点俯下,靠近陆潇年。
单薄的花青紫垂纱勾勒着他隐隐蕴含力量的身躯,松散着的月白云纹领口露出纤长脖颈。“深陷其中,便享受其中。”
握着面具的手越靠越近,呼吸在两人鼻尖纠缠。落入陆潇年耳畔的,不止是那悱恻的声音,还有包含着露水般湿重的呼吸:“我早就说过,若能让我舒服我也不亏,可奈何是你没那个本事。”
说完,他将面具扣在了陆潇年的脸上,而后的瞬间,祁岁桉像是被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夺走了呼吸。
太像了。
若说之前看到戴着面具的凌霄与流萤有八分相似,而此刻的陆潇年就有九分。
他会是流萤吗?
凌霄差的那一分,在他手不小心碰到凌霄时就已经验明。而陆潇年……
像是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条,祁岁桉脚跟向后撤了半步。
这半步拉开了他们之间距离,但瞬间又被涌上来的回忆填满。
他曾不小心撞见过正在沐浴的流萤。当时他们落脚在一个客栈里,一路东奔西躲地跑了一个月,眼看前面就要到西梁边界,终于松口气的他就在睡前向掌柜讨要了几杯酒喝。
不知道是不是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就很容易喝醉,他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是流萤把他抱上楼,放进榻里,而他好像还没尽兴,抓着流萤的胳膊坚持让他再陪自己喝几杯……
后面发什么他不清楚想不起来了,但他记得后半夜想去如厕发现浴房居然还亮着烛火。
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门缝开着,里面有人在洗澡。迷迷糊糊间好似听到了些不正常的声音,他好奇地推开一点门缝,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单臂撑着墙,身子侧对着他完全看不清脸,但从喉间溢出的粗喘令祁岁桉酒瞬间醒了一半。
“流萤?”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问。
喘息声戛然而止。那身子微微侧过来一些,就在祁岁桉以为即将要看到流萤的长相时,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一块黑布飞过来蒙在他头上,他胡乱抓弄也没能把它扯下来,却在张牙舞爪时,手心突然抓到了什么……
那一瞬,祁岁桉至今难忘。
僵硬、呼吸停滞、五雷轰顶,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那是他第一次将另一个男人握在掌心里。
后来再发生什么,他又不知道了,因为脖颈侧一阵剧痛,然后就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中。但那种滚烫的、跳动的、坚实的以及异乎寻常的感觉却深深烙在记忆中。
想来这么多年找不到流萤,除了他是凌云阁之外,恐怕这也是一个十分一言难尽的原因。
想来也只有陆潇年……是一想起来仍令他想破口大骂的程度。
但理智告诉他,不可能。军籍上的记录不会错,从第一次在诏狱里,他就已经排除了这种可能。
陷入沉思的祁岁桉,朦胧烛光映着侧颊,红晕一层层随光晕潋滟开,他并不清楚自己神情迷蒙的样子已经快要将陆潇年心头那所囚笼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