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压麻了右臂。
直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便觉颈间有水凉般的温柔划过,低头看,是一件湖青色的男子披风掉落在地,连带着晨起的凉风都蓦地多了丝暖意。
秦世卿回来过?
可惜她睡得太沉,秦世卿又来去无声。竟不知秦世卿是何时回的,又是何时走的。
县令家的幺子被商贾家的少爷打折了鼻梁骨,此等奇耻大辱,好比耗子咬了猫,秦家的数间铺子连日来不知招了多少地痞流氓挑衅滋事。
不知内情的人,只叹一声“人红是非多”。知道内情的,无一不是隔岸观火——县令就是地头蛇,谁敢惹?
秦世卿日日奔走在外,纵使住在一间院子里,乔欢也已数日未曾与他碰面,就连那件披风也寻不出空归还。
进山识竹的日子也因此延后半月,玉奴担心的事倒也没发生,或许是秦世卿忙着与县令府周旋,还没来得及去押秦世琛探望陈武。
总之,半个月来风平浪静,至少在外人看来,秦家仍是兄友弟恭、家宅和睦,并无半分不妥。
清澜斋到凝霜堂,两点一线,乔欢老老实实扎了半月的灯架,手上不知被割伤多少道细碎的伤口。至于浪费的竹条棉线,加起来大概能把她埋个彻底。
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在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后,她终于扎出了人生中的第一盏灯架。
王兄要是见了,大概会感叹一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那从不碰针线、从不学编织的妹妹,有一天,竟然能独自制出一盏灯架了!
只不过,这盏灯架,歪七扭八、摇摇欲坠,活像个苟延残喘的老者,下一刻就要断气。
四个字概括:惨不忍睹。
“乔妹妹,”阿福拍拍乔欢的肩:“你当真不是那高宅大户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
不等乔欢回答,她就把自己否了:“不对,人家千金大小姐好歹还会牵针引线呐,绳结打得更是一个赛一个得好看,你却连个最简单的绳结都不会打!”
娘不嫌儿丑。乔欢抱着灯架,看向阿福,漂亮的眼睛里看不出半点失落。
德言容功,大魏人的条条框框拘束不到西迟的女子。
既然从小没下过苦工,自然别指望能一鸣惊人,要不然,这对别人多不公平啊。
“有人扎的好,自然就有人扎的不好。这难道不正常吗?”乔欢道,“若咱们都像邓小姐那样,周先生也就不必教了,直接考核算了。”
某人心态绝佳,完全不需要安慰。
阿福无话可说,看着围在邓洛书身边的人群幽幽叹了口气:“要是能做到邓小姐的一半好,俺也就知足了。”
对于邓洛书在考核首项“制灯架”上拔得头筹一事,众人丝毫不吃惊。仿佛对一位官家小姐而言,如不能在此项上“碾压”她们这群“乡巴佬”,那才令人大跌眼镜。
阿绵从围观邓洛书的人群中抽身出来,“哎呀,欢姐姐虽然比不得邓小姐天赋异禀,但俗话说得好,勤能补拙,欢姐姐多练一练,总能做好的。”
“阿绵这话说的不错。”教导她们的周氏撩开门帘走来,看着乔欢三人,一向端肃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浅淡笑意,还带着些微的夸赞,“不妒不躁,本事都是自个儿的,无需与他人相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