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郎君,穿着用绸缎做的青竹色长衫,头上戴着牙月色头巾,日光照耀下,若隐若现的有银白色暗纹。
似乎察觉到许黟的视线,郎君微微侧身,对着他行了个悠哉的闲礼。
许黟脑海里有原身的记忆,他不紧不慢地回了礼,两人算是打了招呼。
路途无趣,许黟正好想要多了解了解盐亭县及周边,而这郎君也是无聊,两人就此交谈起来。
交谈中,许黟知晓了这郎君叫邢岳森,家住盐亭县西街二里巷。东贵西富,能住在西街的,一般都是盐亭县的有钱人。
盐亭县盛产丝绢,邢家就是做丝绸买卖生意的,而他如今在读书,想要参加明年的州试。
宋朝对参加科举入仕标准相对宽松,起初是禁止商人子女参加的,后来放松标准,允许商籍子弟参加科举考试。
邢家想要改头换面,就把希望寄托在家族子弟身上。而邢岳森是家里三房嫡出的二少爷,读书天赋还行,就是考了两回都没能考上举人。
宋朝没有秀才这个说法,第一场考试就是州试,也就是解试,考中了就是举人[注2]。
如今邢岳森年过二十三了,明年是他最后一次参加科考。
“我观你谈话举止甚是不错,瞧着不像是普通的农家子,以前可是读过书?”邢岳森见许黟说话不卑不亢,举止有礼,看着就是读书人的样子,不免有些好奇地询问。
许黟没有隐瞒他,把他之前在县里刘夫子的私塾读过五年书的事说给他听。
邢岳森闻言,神色一怔:“是你?”
“嗯?”许黟眼里露出迷茫。
“刘夫子和我们夫子相交不错,他前两天来过我们私塾授课过,说起他有个学生因为家境困难,父母病亡无法再来读书,让同窗那些有机会读书却不珍惜的业精于勤,勉励习之。”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注3]。
许黟:“……”
没想到,有一天他能成为勉励别人的教材。
刘夫子还挺为这位学生惋惜的,说他天赋虽然一般,但好在刻苦耐劳,是一般家族子弟不能比的。因这句话,他就把许黟记住了。
现在看到主人公就在面前,邢岳森眼里多出几丝好奇:“你今日是去摘了什么?我上了车后,就一直有闻到一股清香味。”
这清香味自然是来自于许黟的竹编筐。
见他问起,许黟也乐得跟他说起今天去山上采草药的事来。
“黟哥儿好生厉害,竟然能认得这么多草药。”邢岳森口吻里多出佩服来。
虽说他也认得几样书籍里看到过的中药材,但让他真的去山里挖这些药材,那是万万不行的。
许黟道:“比起读书科举,我更喜欢专研这些。”
“可医术总归是旁门左道,就算医术了得,最后也只能是当个医官,前途与科举完全不能相比。”邢岳森神色微妙。
许黟面色自如:“非也,在我心里万物无贵贱之分,科举也好,医术也好,都是人心所向。为官者为民,学医者为民,皆是为民,为何有不二法门?”
邢岳森见他这般说,又神色坚毅,并不像是在说假话的模样。瞬间,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涌动起来,心里也是欢喜,觉得许黟这个人值得他结交。
在他的同窗里,大多数都瞧不起读书以外的人,觉得读书者高尚,其他人皆是凡夫俗子,却也不想想,若没有这么多的凡夫俗子,怎么能衬托出读书人的高贵。
“说得好!”邢岳森感叹,“是我想左了,还是黟哥儿说的话有理。”
这世上,除了读书以外,还有那么多的路可以走,为什么要和千千万的读书人去争那一条拥挤狭窄的路。
下一刻,他佩服完,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许黟道:“刑兄是有什么苦恼吗?”
邢岳森道:“家里祖父两年前身体不适,汤药不绝,可病痛却未能减轻,卧病在床许久了。”
许黟道:“有什么症状吗?”
邢岳森休假日都会去探望祖父,对他的病症十分了解,他道:“大夫说这是痹症,体内邪气入侵,正气不足导致的,说是恐怕治不好。”
许黟皱了皱眉,有些犹豫,这痹症就是痛风,痛风难治,初期可能还能治好,刑祖父痛风已有三年,抵多是服药用药缓解病痛。
思忖几秒,许黟将心里的话告诉邢岳森。
“我这里有个药方可以缓解痹症症状加剧,但想要治好恐怕不行。”
“当真?”邢岳森惊然,他本是吐诉心中烦闷,哪想到还有这样机遇。
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墨纸张:“黟哥儿,你快快写下来。等会回去了,立马让小厮去医馆拿药。”
许黟的记忆力很好,以前学习的时候,记东西的速度都很快。
学中医不容易,要记住各种各样的药名,还有各种药材的药性,用在什么药方里,又会发挥出什么样的效果来,这些都要记得,还要会举一反三,毕竟可不是所有的病人都生的是书本上的病。
可惜他没来得及攒更多的经验,心里有不少遗憾。
今天他的收获颇丰,不仅给人看病,还遇到了个相见恨晚的好友。
牛车速度慢,悠悠晃晃的,还是来到了盐亭县城外。
许黟和邢岳森两人相谈甚欢,一个多时辰,竟觉得意犹未尽。
许黟把药方写完递过去给他之后,交代了两句注意的事项,又写了一方四妙丸,让其跟着一块服用。
至于如何注意保暖,饮食保持清淡等,不需要许黟开口,邢岳森都是了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