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一点不觉得自己狼狈。
因为唐言章正蹲在她的身前,
仔仔细细,一遍遍地替她擦去那些水渍,动作温柔而怜惜。
她在被爱。
被爱的人又怎么会狼狈呢。
初冬转瞬即逝。
自那日分别,洛珩原本还算稳定的精神状态变得有些飘忽。在工作间隙,她偶尔会对着自己的掌心出神,一遍遍回望当时相握唐言章的表情与反应。
她清晰记得唐言章发丝垂坠下一瞬的动摇,轻颤的睫毛像一弯温润潮湿的月。她失控地一次又一次回想,深挖自己记忆里所有埋在角落的细节,试图用那些无法言说的动作给自己寻一些安全感。
曾经的她对唐言章的每个举措表情都无比熟稔。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不敢揣测,亦或是说她再也没有猜对唐言章的反应呢。分明当时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在她的设想里,年长女人会顺着她的气息合上双眸,平静而冷淡的接受她难以自持的轻吻。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了这样的。
她收回掌心,呼吸间涌上燥密的痛意。
一个多月了。
唐言章还是没有联系过她。
洛珩不止一次追逐过她的步伐。在唐言章上课的时候,洛珩便借着自己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去见她一眼。下课了,便伶俐而乖顺地跟在她身后,收敛起自己所有脾性,等她一句开口。
她知道唐言章并不喜欢自己这样做。
可是她实在太害怕了,害怕唐老师在见不到自己的那些时间里,会不会突然意识到,在她漫长而珍贵的人生当中,自己并不是她的不可或缺。
她只是她的学生,她的过客,她的一瞬心动后长久的麻烦。
洛珩死死掐住掌心,试图让眼眶里的泪水倒流。
她又梦见了那个潮湿的傍晚,一遍遍抚过她发梢的指尖,说她独一无二,说她将永远会被偏爱的唐言章。
是不是再下一场雨,唐老师就会回来呢。
洛珩从梦中惊醒。
她像往常一样浅倦倚在了车门旁,昨夜的失眠让她有些意识涣散,连带着引擎声熄灭时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虚虚睁着半边眸子,等着意料之内唐言章的转身离去。
脚步声愈发靠近,最终停在了她前面。
“……我一会儿就会回去了,唐老师。”洛珩掀起眼皮,先她一步将年长女人未尽的话语说出,“我自己赶走自己,是不是很懂事?”
末了,她还特地俏皮地眨了眨眼。
唐言章却只定定站在她身前,什么都没说。
洛珩有些诧异,她呼吸放缓,两个安静的女人面对面对视,谁都没有开口。
她忽然觉得这一幕像极了小时候和唐言章在课室外走廊大眼瞪小眼的场景。
仅一瞬,她便明白了唐言章的举措。
审判要来了。
——唐老师。
洛珩喊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沙哑。今天出门的时候忘记了化妆,加上昨夜的失眠,她想自己现在看上去一定很糟糕。
她别过头,避着唐言章的视线,嘴角上扬,勾起她习以为常掩饰内心的脆弱笑意,尔后漫无边际地问她一些日常。
老师,你今晚打算吃些什么?
今天忙吗,学校有没有刁难你。
什么时候放假,今年指标高吗?
她知道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也有些局促,可她实在是太渴求唐言章的答案了。
渴求到这两个月她几乎没睡过一晚好觉,所有她曾引以为豪的理智都用来维持内心摇摇欲坠的安全感。她一遍又一遍搜刮着脑海里的碎片,将那些被爱过的回忆当做证据。
聪明的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存了些与生俱来的高傲,那是一种对自己能力笃定的自信,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
而如今,她会因为眼前女人一个表情,一句话语而忐忑煎熬。
她害怕了。
“……洛珩。”
她的叹息轻得仿佛从未出现。却将洛珩的心吊悬在半空,久久摇荡,晃得她心口发疼。
她闭上眼,背过手,握紧了颤抖的指尖,静静地等着她的审判。
片刻,她的左脸被轻柔捧住,年长女人的声音依旧那么冷淡而平稳,却含了许多她不曾窥见的爱怜与疼惜。
“你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