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魏家的长女……
谢敬彦兀地记起来,是祖父给他定下亲的那名女子。
他早在五年前,曾见过她一回。
彼时谢敬彦与老太傅一同去筠州府吊唁,他还是个长身玉立的十五贵子。
筠州府地处江南西道,水米之乡,植被广丛。少年立在魏府的前院里,一袭白裳华袍,看五月结了满树的金灿枇杷树。
他初来到访,周身崇雅之气格格不入,唯手中的玛瑙手串漆黑晶亮。忽而抬头望天,被那屋脊上的瓦石雕刻吸引。
他抬眼远眺时,习惯略眯眼,没留意那魏家小女就站在裹素的廊后打量自己。
等到一抹纤巧身影映入眼帘,少年才蓦地注意到她。娇盈盈的素服,绾着双刀髻,黛眉郁浓,眼睛水汪汪的,人也纤薄得薄纸一样,带着一丝少女的怯糯与探究。
猜她必是僻远屯监之女,和京城里那些娇纵贵气的千金肯定不同。
他凤眼眺望过去,唬得她连忙闪身一缩,缩去了柱子后的阴影里。只余下粉娇的侧脸,还有一枚垂在她头顶上方的枇杷果子。
……谢敬彦对她无喜无厌。
唯记得老太傅临行前,给了自己半块火凤玉璧,谆谆叮嘱他定要娶她为妻。
不料竟在这时来了。
谢敬彦浮想起,昨夜梦中那凉却在臂弯的妩媚女人,彼时他的冷情,他的空落与钝刺。心底仍旧分辨不明是何故,让他对旁她就更无兴致了。
他自知心有所谋,女子嫁给他并非好事。他的意从不在香闺私情上,又如何从他获取亲昵感。
若那魏女一定要嫁入谢府,遵照祖父的叮嘱,谢敬彦虽没感情,也必将善待,给足一桩婚姻里所能满足的。若她要退婚,他则欣然成全,彼此互为自由!
但却想到那女子既来,或许可以闭了母亲非议的嘴了。
阖府上关于鹤初先生或男或女的传言,早知道与他母亲祁氏相关。
祁氏擅打扮、惯贪悠乐享,一则闲闷发慌,二则又忌他不悦女色。每每总能鼓捣出这啊那啊的猜测,还不断地给他塞来轻佻的床婢。
谢敬彦赶得不胜其烦。
但做为儿子,幼年未陪伴在侧,如今更朝中忙碌。劝说无用,总不能用封口将祁氏的嘴封住。
有了魏女在前挡着,也好让鹤初先生的身份舒适些。
谢敬彦如此转念思想,也就罢了,沉语道:“那就送去吧。”
心口忽地却一刺,某种道不出的陌生冷责顿涌上来。
又莫名觉得做为东道主,不该过于苛刻。
男子月白锦袍随风轻拂,看到了院子里的薄雪。他便噙了下薄唇,添补道:“给送些银丝炭过去,南边初至京城,恐不习惯北方天气!”
“喏,奴婢这就去办。”婢女哈了下腰,一股生甜的感觉,羞答答地就去照做了。
那个银丝炭可贵重了,一般都是皇宫里的得脸娘娘们用的。就谢府而言,也是老夫人与大、二夫人用得多,不仅炭烧得暖而持久,还有一股清香。
原来三公子还挺懂疼人的呢。
都还没见面,就对魏姑娘如此照拂了。
一时家婢们就更想看看,那位小姐生得如何美艳了!
*
谢敬彦步履携风,回院披了件藤枝云燕氅衣,就往外宅走去。
大门旁的贾衡正在拾掇马车,那魏家小姐的香味实在太特别,幽幽的很淡,似花却叫不出花名。贾衡散了好一会窗子,仍然还留着些,须知公子是品香之人,唯恐被他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