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与敏之擦肩而过,两人目光相遇,同时错愕。
敏之瞪着那张与自己有着八九分相像的面容,许久后才找到自己声音,“你是……”
还未说完,便被那人打断,“你是贺兰敏之?”
敏之点头,“是。”
“啪!”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敏之的脸颊刹时浮起一抹清晰的嫣红。
“是你,是你害死了太子殿下!”那人扑上前揪住敏之的衣襟,撕扯之际狠狠摇晃着他,“你既然不爱殿下,为何要撩拨他的心?贺兰敏之,该死的应该是你,不是殿下……”
干涸的眼眶再度蕴开抹抹水光,敏之被那人推搡着往后退去,站立不稳的身子猛地一个踉跄,一脚踩空往阶梯下滚了去。
“敏之——!”
狄仁杰刚走出殿门便瞧见这心神俱裂的一幕,整个人飞扑上去欲要抢救敏之,却终究慢了一拍,敏之顺着长长的梯子翻滚而下,最后撞在一处栏杆上而被迫停了下来。
狄仁杰几步抢上前,抱起敏之焦急喊道,“敏之,敏之!”
只见敏之额头被磕出几道血痕,嘴角也已咬破,撑着狄仁杰狼狈起身,全身骨头好似被人拆开后重新装上一般,痛得令他身子不住战栗。
“你是谁?”敏之咳嗽着问着阶梯上与自己有着八九分相似的人。
“我是墨卿。”那人眼眶微红,看着敏之的眼神满含冰冷的憎恨,“贺兰敏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知道太子殿下对你的情意,你却从不拒绝或是接受,给他希望又扼杀它,你让殿下终日为你茶饭不思,为你闷闷不乐,为了你的生死而不顾自身。贺兰敏之,你可知殿下为了你,曾多次顶撞天后娘娘。换做从前,殿下断不会如此。贺兰敏之,你何德何能可得殿下这般对待而又不懂珍惜?”
“墨卿……”一时间,敏之说不清心底的那种麻木的感觉到底算不算是痛。
从墨卿那张脸,敏之已清楚看见了李弘对自己的心……从未有过这般清楚……
见敏之被狄仁杰护在怀中,想到太子殿下的遭遇,墨卿怒火簇烧,张着手朝敏之抓去,还未靠近,便被狄仁杰带来的人给钳住,往东宫外拖去。
“贺兰敏之,是你害死了太子殿下,是你害死的太子殿下……”
墨卿被强硬拽着往外走去,边挣扎后退便对敏之竭斯底里喊着,“太子殿下已死,墨卿绝不苟活于世。贺兰敏之,你害死了太子殿下,你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一辈子都不会的——!”
敏之被他的话刺得心窝一阵闷痛,回头看向殿内,李弘的身体已被医官恭敬抬入内殿,可那空着的座位,却如针般深深刺伤了他的眼睛。
敏之拨开狄仁杰的手,转身离开。
“敏之。”狄仁杰追上前拦住他道,“你的伤……”
敏之低垂眼睑,也不看狄仁杰一眼,微微摇头,泪水盈满眼眶。
狄仁杰只得让开道路,默送着敏之离去。
任何人的死亡,都不会有这般的伤心和痛苦。
敏之低着头脚步蹒跚的走着,刚刚才从阶梯上摔下来的痛还在折磨着他。
柳笙死时,我纵然伤心,却也未似这般痛得锥心刺骨。李弘……你终究还是得到了你想要的……
停步转身,敏之眺望向东宫的方向,嘴角拉开一抹苦涩的笑。
如果时光倒回,李弘,我一定答应你……你想要的,我都答应……
湿润温起眼眶,一滴滚烫的炙热顺着敏之脸颊滑下。微风吹过,手中的纸片不知何时已脱离指间,摇摇坠坠,随风飞向远方……
那纸上,墨字反射着阳光,透出淡淡迷蒙的金晕,如在诉说衷肠,婉约凄美……
恨不长生,与子相随。
恨不长生,与子同归。
……
奉旨出发
李弘死后,敏之几日不曾上朝。这日,天后宣他大明宫栖凤阁觐见,敏之神色憔悴的沐浴更衣后,坐轿至大明宫外步行入栖凤阁拜见天后。
天后神情看着略显黯然悲伤,坐在殿上许久不曾说话,手中只拿着平日李弘穿过的衣物静静抚摸着。
敏之面无表情的盯视着天后的动作,心中冷笑道,或许她是真为李弘的死而伤感,但李弘是被她赐死的。对亲生儿子尚且这般残忍,做为侄儿的自己,又岂能逃过死亡的召唤?
天后不开口,敏之也不说话。
许久后,殿上那人才含着泪水道起李弘幼时的诸多事迹,赞他如何聪明乖巧,如何的听自己的话。这些言语落入敏之耳中,只让他感觉更加的讥讽。
尽管天后这样为李弘的死而心痛难忍,可在面对权势的诱惑时,亲情的血脉仍抵不过那殿堂上的一把帝王座椅。
说了半晌,见敏之木愣的站在原地毫无半点回应,天后知他心有伤痛,便岔开话题说了些劝慰的话,这才切入正题,“近日地宫传来异动,想必那些番邦江湖人士有心反叛,敏之,本宫欲要派人前去剿灭地宫,不知你可有适合的人士推荐?”
敏之对上天后意味深长的眼神,弯腰行礼,语气平淡道,“若天后娘娘不弃,微臣愿带兵前往剿灭地宫。”
天后未想敏之竟会主动提出,不禁一怔,很快回神笑问,“你真愿去替本宫除了这心腹大患?”
敏之俯身跪地行了大礼,低声道,“是,微臣自愿前往。只求天后娘娘念在至亲血缘的关系上……赦免二殿下李贤的罪。”
天后凤眸微眯,一道晦暗的冷光自眼底深处一闪而过,“贤儿何罪之有?”
敏之身形未动的答道,“现在未有其罪,将来继位太子后便不得而知。”顿了顿,想起放在家中未曾随身携带的锦帕,遂补充道,“荣国夫人去世前,曾交给微臣一面绣有牡丹的帕子,并道此物可求得娘娘开恩赦免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