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知失态,平稳了气息说:“我拿不到之前的实验数据,现在恐怕也没有了,只能根据爸爸留下的笔记推测。
接下来她说了自己的推测。
张海东篡改了部分患者的副作用数据,将严重的低血糖反应改成轻微反应,再删除肝功能异常的数据。将关键的生物标志物数据做了调整,让药物看起来更安全。他知道单纯篡改数据不够,还删除了系统中的操作日记,防止被追查到篡改行为。
而周闯作为当时团队的核心人物,不可能一无所知,说不定给他打了掩护。可能是无意,也可能是有意,她不得而知,但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尚存良知,所以她才接近周闯。
她接着说:“这么大的事影响到监管机构的权威,引起了巨大舆论风波。你知道的,他们肯定希望尽快结案,安抚公众情绪,如果能找人背锅当然求之不得。正好爸爸自杀了,更好运作,死人可不会辩解。”
他们半晌没说话。她啃起指节,五指握紧,尖长的假指甲戳进了掌心里。她觉得有些痛,痛得她心里又有些舒服。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插进来,握住她的手,“饿得啃手指头?”
她皱着眉,恶狠狠地说:“恨不得磨尖了牙咬死张海东。”
他轻笑,“你也不嫌脏。”
“我感觉路越来越难走,张海东手上的牌太多。他最可怕的地方是擅长打感情牌,连周闯都服他。”
“勾践卧薪尝胆十年才一雪前耻,你别急,他跑不掉。你就按照自己的计划走,放心,我会做你坚强的后盾。”
她抿着唇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未曾察觉自己已经在他怀里躺半天了。
他又说:“仇要报,饭也要吃,你真的不饿?”
奚涓这才想起下午来的时候顺便炖了一锅红枣莲子猪心汤。再看窗外,天都已经黑了。她赶紧起身,跑去厨房看火。
隔水炖的,炖锅中放了三只小炖盅,文火慢炖一下午,一揭开盖子,烟雾弥漫开,香气扑鼻而来。
最后撒上枸杞,一小撮盐以及白胡椒粉,出锅。
她很利索地淘了米,煮上饭,准备做一个简单的素菜,荷塘小炒。
修泉走进厨房,说:“我来吧,你坐着休息,饿了就先喝点汤。”
她惊讶不已,“你会做饭?”
“一个人在国外几年。什么不会做?”
“那你之前怎么不用厨房?我以为你是不会做饭。”
他接过菜刀,利落地切起藕,“刚回来那段时间,做什么事都没劲。”
她看着他清隽的侧脸,垂眸认真的样子,不像切菜,仿佛在翻阅书籍。心里有些难过,便岔开话题,脱下围裙递给他,“穿上再切,免得把衣服弄脏。”
“我手湿的,你帮我穿。”
他摊开手,稍稍弯下腰,她将围裙套在他脖子上,正帮他系腰后的带子时,才发现自己站在他身前,两手直接绕到腰后,这姿势好像在拥抱他。
她立刻退后,像踩到虫子般惊慌失措。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她尴尬地瞄了一眼修泉,他倒神色如常,扬扬下巴,让她去休息。
她一声不吭地走出厨房,坐到沙发上没情没绪地翻看资料。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总是会丧失边界感。
还跟以前一样,老爱往他身上靠,爱抱他,丝毫不懂矜持。可现在不一样了,她跟他不再是情侣关系,就算她知道他有复合的想法,她也没心思想爱情。
如今不是投入一段恋爱关系的时候。
可这几年她已经养成了一个思维模式:如果自己不投入点什么,他是否还会帮我?如果他想复合,那我该不该拒绝。
她一点不想跟修泉玩恋爱游戏,只想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
吃饭时,奚涓跟他聊了聊后面的打算,疗养院正好在招聘,护士医生她肯定聘不上,准备应聘社工。修泉点点头,说准备查一查陈少峰和张海东的财务往来,看能不能找到他们早有联系的证据。
聊完就没得聊了,他们都有些意兴阑珊。吃完饭,她主动洗碗,也不知道怎么就养成了贤妻良母的心理,手上有活,心里才踏实。可能是想靠不停做事来制止自己胡思乱想。
洗完碗,她抓起包就往玄关走去,说:“不早了,你别送,我坐地铁就行。”
他抓起车钥匙跟上,说:“不行,回小区有截路很黑,我不放心。”
他们一起走到玄关,奚涓低头系鞋带,两条细绳绞在一起,跟她的心一样凌乱。
这人就站在她跟前,安安静静看着她系鞋带,一种无形的凝视压着她,令她有些透不过气。
终于系好鞋带,她站起身,特别诚恳地说:“真的不用送了,我想自己走走透口气。”
说完拉开门,走廊的灯应声而亮。这时修泉从身后伸出手,搭在她手上,拉回门,昏黄的灯光骤然消失。
她回过头看他,用眼神问他还有什么事?
“你怎么了?”
她躲开眼神,装模作样地用很无辜的腔调说:“没怎么啊,你送到门口就好了,别跟我客气。”
“客气的是谁?”
奚涓盯着覆在自己手上的温热干燥的手掌,那么宽大,可以整个将她握住。
他执着于将自己当成一把伞,为她遮风挡雨。
“对我,你不需要有那么多想法,你可以随便利用我。只要别再离开我,让我一直在你身边。”
对于这样一个可以精准拿捏住你七寸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奚涓所有的小情绪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仰起头注视着他,他也看着她,既怜惜又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