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他们拿猪颈肉和芥蓝下酒,吃到了很晚。两个人喝了酒,一开始是瓶装的白啤酒,后来店老板又倒了自己泡的药酒来,两个人试了一下味道。
范骧磊说:“那天那个是李耀祖吧?”
喝了酒以后,身体很暖和。李菜看着范骧磊,低头时忍不住笑。李耀祖是不喝酒的,他不信科学,有着喝茶都会手抖的迷信。
他和她住五星级酒店时去吃自助餐。餐厅的装潢很特别,球形的灯垂下来,李菜看呆了,差点撞上。
她觉得丢脸,取餐的时候不由得加快脚步,快快地走,恨不得赶紧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坐下。李菜不知道吃什么好,看了一圈,跟着几个外国人拿海鲜。
李菜在盘子里盛了银鲳鱼、黑鳕鱼和竹蛏王。虽然她一个都没听说过,看外形也不是那么想吃。
她坐在简约却不简陋的餐桌前,迟迟没有动筷子。李菜有些别扭地侧过身子,不肯把膝盖放到桌布下面去,好像随时要逃跑似的,充斥着手足无措的紧张感。
对面降下瓷盘,李耀祖坐下来。
他装了三个冰淇淋球,握着吃甜品的小勺。吃冰淇淋的时候,李耀祖不会一层层刮,而是简单粗暴,把勺子拧过来,用侧边把冰淇淋分成块,直接送进嘴里。吃得太大口了,还会被冰得皱眉头,但就算这样,他也不在意。
在他的盘子里,泛着油光的煎锅贴堆成小山高。
李耀祖不问她的意思,夹起一只,递到她嘴边,用眼神命令她吃。
李菜吃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吃。”
然后他就笑了。李耀祖说:“我猜你会喜欢。”
他猜她会喜欢吃,所以装了很多。李耀祖把盛锅贴的盘子端起来,直截了当,送到她那边。锅贴的外壳脆脆的,里面的肉馅很多汁,吃起来非常香。李菜往嘴里塞着锅贴,心里悄悄地想,好香啊,真好吃。
李菜吃得很饱,嘴唇也泛起油腻腻的光。她抬起眼,李耀祖还在吃冰淇淋,一边吃一边嘀咕个不停。
“冰死了。”他说。
还有一次,李耀祖和李菜吵架了。李菜没带钱包,穿着拖鞋,只带手机出门,闷头往前走。
她走了很久很久,差不多两个小时,走过市场,穿过地下通道,经过了居民小区,最后在一座桥上停下。
有人在桥下钓鱼,李菜想起小时候跟爸爸去水库钓鱼的暑假。
那个时候,家里还没遇到事故,没有赔一大笔钱出去,也不需要花假期去照顾什么人。钓到鱼以后,李菜会蹲在水桶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鱼想要逃脱,却不知道怎么做,走投无路,只能尝试自己力所能及的所有办法。
可在人看来,终其所有,它们只不过是在透明的水里徒劳地游来游去。
偶然回过头,她才发现李耀祖一直跟在身后,但没上前搭话。一前一后走了这么久,人早就汗流浃背了。
桥上的围栏生了锈,她把手搭上去,默不作声地远眺。
他也靠在桥边,无声无息地看着远处。
她问他:“你跟着我干吗?”
李耀祖低着头,不吭声。
她又问了一遍。
他不肯抬头看她:“你自尊心太低了。要是有人在现在对你好点,你肯定会让他趁虚而入。”
李菜认不认同他的说法是一码事。
她笑了,不慌不忙地问:“你不就是趁虚而入的吗?”
“嗯。”李耀祖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李菜伸出手,轻轻打了他的嘴巴。
李耀祖假装去咬她的手。
于是两个人都笑了。
他们走路回去,又走了两个小时,到家的时候真的很累很累,累得瘫在地板上,都动弹不得。
当时他们才搬过家,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套在电风扇上。风一吹,硕大的塑料袋就飞过来,罩在李耀祖和李菜的脸上。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坐起来,朝着对方笑,彩色塑料袋像被单似的盖在身上。他起身,把风扇拎起来,提到卧室里去。她跟在他背后,拿着洗过的抹布,准备给东西擦灰。
李耀祖不爱干家务,也不太会干。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小时候就不怎么做这些。但和李菜在一起,他又会想做。
他在家的日子少,能做的也少。李菜故意发牢骚:“不会干别干,在这里碍手碍脚。”
李耀祖生闷气,扔下坐到一边去。可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继续该干嘛干嘛。
李菜问他为什么,他说:“你管我?”其实,李菜能体会。她也是。
她也曾这样过。
照顾病人,总会有很多脏活累活要干。李菜情愿自己上手,也不想看着家里其他人做。比起自己吃苦,她觉得看着重要的人受累更煎熬。她去做,不过是硬着头皮一咬牙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多做也就麻木了。这就是李菜的珍惜。
而如今,有人代入了她的心情。
和范骧磊一起喝酒的时候,李菜想到了很多往事。他问她:“那天那个是李耀祖吧?”
那些都是他们的过去,他们的事。李菜一个字都没说。
作者有话说:
晦气东西
过年放假,李菜一个人回老家。飞机落地,她打车到省会,去最近很火、口碑很好的饭店买烤鸭。
店里生意好,打包也要排队。李菜在大厅等着,背后有人叫她名字。
李菜一回头,发现是一张几年没见的面孔。李耀祖还没退学时,胡雪峰张罗了一帮朋友,建了一支网吧队。他许多朋友都在里头滥竽充数。眼前这人就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