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六个人,其中还有个几乎没读过书的霓月,卫聿川想了想,开始安排分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水文地理、营造机械,邓玄子和李鸦九,你俩熟悉,先过朝廷的农事工事营造卷宗,反正这些卷宗少,很快就能看完,我们几个不熟悉的,就先从《九章算术》这种从小都看过查起,然后你们来教我们怎么对照卷宗查这些没听说的书册,最后咱们一起再查天文历法书册?”
邓玄子点点头:“干吧。”
“我呢?”霓月问卫聿川。
“你……先把药吃了吧。然后帮我们搬书。”
几人很快投入查书,即便心里一万个想睡觉,但想到手里这批书册很可能已经泄露朝廷投入重金的各项工事,不免感觉身上的担子重了很多。
“若是真有泄露、传播、编造,不管是传到辽那里,还是西夏,都会后患无穷。”
“怕什么啊?被它们知道又怎么了?再造别的呗!”
霓月一口干了满满一大碗医官给开的安神养心的煎药,端着碗大米饭,配上伙房剩的烧鸡,大口大口吃的贼香,她清醒了之后对以前懒得搭理的事都充满好奇。
邓玄子皱着眉头说,“建朝初期,战乱把蜀地几乎打成烂摊,对辽战事激烈,大笔钱粮年年往里扔,霸州这片的北方边地全成战场,生产全瘫痪,农耕都没有地刨,咱们大宋其实也算到了圣上这里,才富庶起来的。”
李鸦九研究着营造器械的图纸,几乎是两眼放光,“绝!你们看,这就是我一直想造的弩!朝廷已经特批工部开始造了,这要是我还在兵部,兴许凑近去摸上一把。”
霓月端着碗,凑过去看火床弩的图纸,又看看李鸦九,“你叫李鸦九,你是不是还有兄弟叫李鸦八、李鸦七、李鸦六五四三二一……”
李鸦九白眼要翻上天了,“姑奶奶你读点书吧!本匠人名字源自前朝铸剑大师张鸦九,白居易还在《鸦九剑》中还描述了他在吴山中铸剑的故事,现在记住了吗?”
“哦。那你没有兄弟姐妹啊?”
“有个姐姐,大我十岁,爹娘说打仗的时候走丢了。”
“那你爹娘呢?”
“死了!你怎么这么多话,去去去,一边去。”
霓月也不生气,若像从前,早就提刀了,这会儿手里的隔夜烧鸡比较重要,她啃着鸡腿,吸溜了一块鸡皮,又去瞅瞅孙有虞,孙有虞刚搬了一摞天文算法书册进来,“你们说礼部尚书大人怎么不把这差事交给应天书院还有司礼监、司天监去干啊?那些学子、文官整天研究这些个东西,咱们谍人哪看得懂这个啊?”
“是你看不懂,不代表别人看不懂。”没一会儿功夫,邓玄子已经把朝廷分发的监造图纸都吃透了,笔记做了厚厚一册,“乖乖,你真行”,孙有虞惊呼。
霓月凑过去翻着邓玄子的笔记,邓玄子宝贝似的护在心口,不让她碰。
“小气鬼,让我看看呗!”
“你看不懂。”
“你不让我看怎么知道我看不懂啊!”
眼瞅着个人在正厅边干活边熟络起来,没人搭理卫聿川,这会儿刚查完一本风车营造,突然被书里灰尘眯眼了,卫聿川只好对着铜镜扒拉酸涩的眼球。
怎么不跟我说话啊?这些人里头,就属我跟你待的时间最久啊,我还帮你戒了底野伽呢……
“卫聿川你在干嘛?”霓月抱着一摞刚查完的书准备出去,一眼望见卫聿川蹲在书墙旁边对着铜镜扒拉眼睛。
终于理我了。
“我,我,发现眼皮里有个小孔。”意思是你能过来看看我吗?
“你要是弯下身子向后瞧,还能发现你屁股上也有个孔。”
卫聿川身子已经弯了半截,才恍然有种被吐了一脸的感觉,他从腿缝中看过去,霓月和孙有虞正猖狂地大笑歪倒在桌上。
呵,弹冠相庆罢了。
卫聿川自讨没趣,继续查另一摞书,“我只是人好。不代表我好欺负。”
“哈哈哈哈!哟哟哟哟!给你厉害的!”霓月和孙有虞又是一阵大笑,两人甚至还默契地击掌了,犹如一对顽劣兄妹。
卫聿川看着霓月有股莫名的火气,是谁之前说,再不也耍心眼捉弄别人了?就不能对我好点?
从子夜一直到第二日晌午,卫聿川气得一直没搭理霓月,霓月倒是没皮没脸过来找卫聿川,“我看什么书才能追上他们?”
卫聿川翻出一本薄薄的《三字经》丢给她。
“瞧不起我是吧?”霓月抓着三字经头也不回走了。
除了饿到头晕眼花时随便扒两口饭,所有人铆足了精神一刻不敢放松查书,机宜司偶尔运送过来新搜剿的书册,整个后院三个院子,满满堆放的全是书,不知不觉已经翻完了小一半的书册,大依楼外人语马嘶,小鸟依鸣,大依楼里只听见哗哗地翻书声,并不是大家懒得搭理同僚,而是所有人都看进去了,版印人私自印刷的书册,竟然写得通俗易懂,那些算法逻辑看起来还生动有趣,里面写得都是与流传几朝的典藏书籍完全不同的东西,更是与朝廷即将开凿建设的那些工事图纸,毫无一丝关联。
卫聿川从书堆里抬起头来,见大家也疑惑地看着他。
孙有虞刚看完一本,忍不住拍大腿:“这版印违法书册之人,是个活菩萨啊,我这不懂天文术法的人,现在好像能去考个进士了!”
柳缇也认同点点头:“原来咱们用的钦天历比实际的天象是滞后的,现在是午时,那真正的天象是什么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