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官抬上木架,取下与人头宽差不多的铜铁圈按在囚犯头上,将十个铁绞嵌在囚犯十指,与头圈连通,拉下刑讯牢四面帷幕,巨大的狰狞鬼影向囚犯扑来,刑讯官翻开咒册,念出如梦呓一般的咒文,没人能够承受住十指钻心之痛,辽咒勾起人心底最恐惧黑暗的回忆,地牢封闭如地狱一般,不出一炷香,受刑者变回精神崩溃,乖乖就范。
这套刑具的研制者便是耶律骨薇,她深受耶律大绪宠爱,是才情名盛一方的郡主,独爱研读算法心学,骨薇善良天真,不谙世事,原本营造这器械是为了助母亲安眠,却被耶律大绪发现可虐犯人心智。
耶律骨薇便在父亲的夷离毕院改制了弑心刑,又在父亲要求下营造了多套行刑器具,地牢传出的惨叫声刺痛着耶律骨薇的每根神经,数不胜数的囚犯死于她的刑具之下,这其中最能忍得便是程寰。
弑心刑用了三遍,程寰从未张口,就在耶律大绪准备下令第四遍行刑时,耶律骨薇闯进牢里挡在了程寰身前。
“不要!耶耶(父亲)!再来一遍她就死了,我劝劝她!”
耶律骨薇的汉语说得并不好,没讲几句,她发现程寰下体正在流血,耶律惊恐地叫来了医官。
程寰看着身体汩汩溜出的血迹,却如释重负地笑了,逃离汴京的最后一夜,她未料到司天监迎接她的是一场噩梦,她知道袁澈一直觊觎她,只是没想到金部户部侍郎之子也在,她为拿走图纸,被三人所奸,如今这罪业已从她身体流出,她又是轻盈的了。
程寰昏睡了两日,都是耶律骨薇在照顾,耶律看到牢房墙上、地上用石片刻画了许多天文图样、营造结构,别人看不懂,但耶律骨薇看得懂,程寰定是在做什么器具。
耶律骨薇兴奋地跑回房里,搬来了她所有看过的书册以及笔记手札,她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跟她有相同趣味,身边无人能与她聊这些,程寰是唯一一个能看懂,并且造诣在她之上的人。
“但不要让我耶耶知道,不然我就惨了。”耶律骨薇每次都是偷偷来牢房见程寰,她不想再给父亲研究那些刑具,“我每晚都被噩梦惊醒,梦见大殿门口那些头骨找我复仇。”
“程寰,你教我些宋人的东西,我想学,我没有去过宋,我最远只到过宋的边境打猎。”
程寰想起了一首诗。
《王风采葛》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这首诗讲相思之情,我认为不仅说与恋人,任何一种思念、渴望、都包含在内。比如我们想造出天算仪,渴望看到它的出世,也能用这首诗表达。”
“你想家了。”耶律骨薇握着程寰的手说,她决定帮程寰离开辽,回到宋。
她才不管什么献礼、情报、归顺策反,人有家,就应该回到家乡去,但想到这又不舍起来,程寰是唯一能与自己钻研天文算法的人,程寰走了,她又没有朋友了。
天算仪的框架已经基本搭建完成,只剩关键一环,如何让底层动力枢轮转动,两人日夜钻研,始终卡在这关过不去。
某个深夜,程寰正在牢里画草图,耶律骨薇乔装成牢里的小太保,匆忙来喊程寰,“快!程寰!你得走了!最后的机会!”
“耶律大绪那晚去上京道接受辽皇后接见,不在夷离毕院,骨薇独自驾马车送我到边境,道别的话来不及多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但再次听到她的消息,便是她失踪。”
卫聿川五人听到此,未料到后续耶律骨薇竟也出乎意料的惨,很难不能说是程寰的另一种投射,不知邓玄子在袁府何种情景,有没有找到耶律骨薇,卫聿川感到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救出耶律骨薇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心里已经有了个计划,但是需要两个程寰。
卫聿川不由得看向了身旁尚为虚弱的霓月。
采葛篇二十九耶律骨薇
柳缇给程寰喂了些郎中开的安神汤药,程寰迷迷糊糊睡下了,卫聿川现在思索该拿程寰怎么办,她说她被抓到辽没有透露宋的任何一个字,但无人作证,板上钉钉的事实是……程寰确实杀了人,一口气杀了六个。
怎么办?要把她送去刑部吗?但卫聿川觉得她不该死,该死的另有其人。
“我去杀了袁时谦。”霓月起身扶着桌就要出门。
“姑奶奶你消停点吧。”孙有虞赶忙拦住她,给卫聿川使眼色,卫聿川不语,他要是霓月,他也恨不得杀了袁时谦,从最开始霸州那批书起,袁时谦就一直在利用他们,利用他们查出书里都写了什么东西,利用他们抓程寰,再利用他们得到天算仪图纸。所谓的违禁书册,都是程寰入应天书院后钻研而来的成果,众人看不懂觉得邪乎,是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学问。
卫聿川想起程寰曾说,“若是我所研究不对,那大可反驳,人是要有先驱才能进步的,我愿意做那块垫脚的阶石。”
天算仪落到任何人手中都造不出来,只有程寰和耶律骨薇重新聚在一起,才能攻克出仅剩的那一个关键难题。
“你们相信无敌吗?”李鸦九问道,“我觉得天算仪如果真的造出来,大宋不知会变得多……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可能是超越我们已知的现状,能迈到好多好多年以后才能遇见的东西。”
“我们去找袁时谦。徐大人怎么说?”卫聿川问孙有虞。
“柳缇查出来的验尸结果顶多能困住袁时谦一天。他手里还有那么多工事,朝廷不会对他怎么样的,褚大人跟圣上讨价还价为我们要来了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里,任何人不能干扰阻拦我们办案,决定好行动时告知他们,他们去禀报圣上,以机宜司火信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