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迟打开桓昱房间的门,从抽屉里翻出那瓶安眠药,他把药片儿倒出来,数了数,数量和昨天没差,他直起腰松了口气。
那一周,家里气氛异常古怪,桓昱始终找不到原因,却不忘一直试探周迟的底线,但是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周迟最后都会不情不愿地点头。
“你怎么最近回去这么早?”范亦鸣踢了踢桓昱的凳子。
“我哥在校门口等我。”
“你哥来了?”
“嗯。”桓昱穿上外套,“我先走了。”
“哎哎哎,你等会儿。”范亦鸣死死拽住他的衣摆,“你哥之前连家长会都不参加,怎么突然对你这么体贴了,还来接你放学。”
桓昱嘴角的笑意味不明,“疼我呗,我哥最会疼人了。”
走出校门,桓昱远远看见周迟站在刻着校训的石头前,深色羽绒服和休闲裤,笔直双腿下蹬着一双皮靴,他头发长了些,较之前的狂放不羁收敛了很多。
“尝尝好不好吃?”周迟把糖葫芦递给他,可能是在冷风里站久了,声音和脸色都不太好。
“等很久了吗?”桓昱从纸袋子里抽出竹签,“山楂的。”
“刚到没一会儿。”周迟替他背着书包,又接着他的第二个话题问,“不喜欢吃山楂的?”
“喜欢。”
坐上公交车,周迟绷着下巴,一直在想下午诗诗的提议。这段时间他对桓昱无底线妥协迁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但是这样下去究竟有没有成效,连周迟自己都难以下断论。
所以诗诗说与其这样,还不如带桓昱去医院挂个号查一下,看他到底是抑郁还单纯的失眠。
话说起来容易,除非是桓昱主动要求,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找个合情合理,又不让引起怀疑的理由。
周迟纠结犹豫一下午,手头的活做得马马虎虎,稀里糊涂,桓昱喝了口他端出来的排骨汤,难以下咽,抬头小声说好咸。
对于周迟频频张口又踌躇的表现,桓昱装作一无所知,那晚周迟和他说了很多,但是每一句话都在牵着他往一个话题走。
桓昱有意岔开话题,他思绪沉沉浮浮,把近来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捋了一遍,不断猜测周迟此番做法的可能性。
昏昏欲睡之际,周迟再次提起对面小区那个跳楼的高三学生,桓昱有一两秒的神志恍惚,接着他睁开眼睛,恍然明白——
【作者有话说】
小鱼本意不是让哥哥发现安眠药哈,目前的发展只能说是阴差阳错,但也算是一个关键的转折
想再亲近一点
周迟说完那句话,房间随即陷入一种稠密的沉默,不是那种环境的安静,更像是他的忐忑不安。
“桓昱?”
周迟小声叫他的名字,手隔着被子搭在他侧躺的肩膀上,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他俯身靠近,被沿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尾带着柔和的幅度回看他。
“你没睡着你怎么不吭声?”周迟受这么久窝囊气,正愁没处发,伸手揪住他脸,用力地左右晃了晃,没好气地说,“故意的是吧?”
“哥,你揪疼我了。”桓昱疼得往被子下缩,声音像蒙着一层玻璃罩,模模糊糊传出来,“你又没问我问题,让我说什么?”
周迟双手叉腰,一幅遇事无从下手的惘然,半响,他咬着舌尖,目光陡然冰冷,盯着那团耸动的被子。
他现在都有点怀疑桓昱是不是猜到了什么,要不然按照这狗崽子的敏感多疑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无端的迁就。
桓昱从十三岁跟在他身边,两个人没爹没妈,一路磕磕绊绊长大,虽然谈不上心有灵犀,但也不至于毫无默契,有时他一个眼神,一声咳嗽,桓昱都能心领神会,怎么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迟钝。
周迟半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手垂在床外侧,搓磨着打火机,一条手臂枕在脑后,盯着黑暗中天花板的轮廓,越思索越觉得不对劲。
早上七点多钟,是家长送孩子上学的高峰期,小区设施老旧,再加上门卫反应慢,拦车的杆子升降不及时,后面堵一堆车,时不时鸣笛,声音急促响亮,吵得周迟睡不踏实。
周迟翻身平躺,胳膊搭在眼睛上,适应窗帘缝隙照进来的白光,他习惯性地去摸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看到上面有两条桓昱的消息。
时间显示早上六点多,估摸是临出门给他的发的,告诉他周五模考,这周夜自习都放学晚,让他别太早去学校。
字里行间那理所应和不经意的骄横,看得人火大。
周迟刚睡醒没多会儿,脑子还处于半放空状态,他看完瞬间清醒,扔下手机,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我接个屁。”
周迟给手机插上充电器,放下时,瞥了眼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他细琢磨桓昱那两条消息,气不打一出来,嘴里嘀咕了两句发泄的脏话。
这狗崽子拿他当猴耍呢。
拳馆下午缺陪练,周迟洗簌完,回房间换上衣服,出门前,他推开桓昱房间的门,熟门熟路地拉开抽屉。
药瓶的位置没变,周迟撕了两张桓昱的草稿纸,铺在桌子上,然后把药片儿全部倒出来。
数完一遍,周迟脸色铁青,不信邪似地又数了好几遍,但是不管他怎么数,药片儿都少了两颗。
模考前的夜自习通常不会自习,各科老师都会划重点,讲些小测题,以便学生查缺补漏。
英语老师在讲昨天的测试卷,扩音器里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桓昱撑着下巴,两根手指卷着试卷的一角,心不在焉地抬眼,用视线回应讲台上的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