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秋葵连忙嘘了一声,“我的大小姐您小点声!您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陆大人在车上么!?”
不急倒是泰然处之,“姑娘不必多虑,我家公子酒品甚好,况且公主殿下与我家少爷已然没了婚约,少爷必定克己守礼…”
陆坦挑起了眼皮,扫了一眼这全身戒备的小娘子,复又垂下了眼帘,“微醺而已,又不是大醉…还是昨晚我吓到殿下了?”
他懒洋洋地躺在那里,明知道此时他的存在对秦宁的压迫,还在那里漫不经心地信口开河,实属可恶。秦遇安摸不清他的路数,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觉方才那块桂花糕吃得分外干渴。
车内一片静默,只听到车轮向前打地,连衣料的摩擦都没再发出一响,小陆郎君仍未睁眼,嗤笑道,“陆某与公主情同兄妹,殿下大可不必如此战战兢兢…”不是你口口声声要跟本公子以兄妹相称么。
秦宁暗自松了口气,端起茶壶直接牛饮了一大口,才算压下了惊解了干渴,旋即问道,“你与库若干说了什么?”
“欢送「驸马爷」呀~还能说什么?”陆大人这阴阳怪气也是登峰造极。
“陆阔然,”秦遇安饮了一口清茶清了清嗓子,眼角眉梢沉了些凉意,“这儿不是你房里的罗帏帐,外头也不止陆不急和冬葵,你若再这般轻慢与我,我便差人把你叉出去…”
她靠得近,谨防他装睡,暖暖的女子气息扑面而来,又热又痒,陆坦呵呵傻笑着挠了挠面颊,“呵,长本事了。不怕我了?”
他可真是有些迷瞪,再怎么说,人家现在的干爹是皇帝。不过玉安公主倒没打算仗势欺人,她蹙眉道,“我何惧之有?再说你看这和亲之事尘埃落定后,哪里还有人理我?”大塘的傀儡公主可不是真公主。
“不过这件事从根源上来说,还是我家家底儿太薄底气不够。”秦宁自顾自道,“若当年我们称霸草原,祖父便不会动举家迁往中原的心思,也就不必受着一连串窝囊气,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我要富甲一方,谁若敢再来打我的主意,我便要用银钱将它砸得有多远滚多远…”
这追本溯源牵强附会得也太过了,陆坦听得眼睛都睁开了,“我不过是提醒库若干小心皇后送过去的婢女,你怎么就扯到祖上那一辈去了?”
提到此,秦宁沉思颔首,“我也觉得皇后娘娘不会就此收手,你说她还会使出什么招数…”
秦遇安的声音婉转轻柔,要不是时不时语出惊人,说是「燕语莺声」也不为过。马车沿途颠簸,她的低语在耳畔萦绕,加上数日来心有所想不得安睡,陆坦昏昏沉沉。
断片儿之前他断断续续对秦宁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秦遇安你只消记得两件事:所谓的「公主荣宠」华而不实,不可当真;还有,甭管谁说什么,大广苑都别撒手,这便够了…”
说罢手臂一垂,但会周公,不再言语。
面前这郎君姿容秀逸,眉目疏朗,实属不堕红尘的脱俗外物。待再回京都,他们便彻底没了瓜葛,于公于私都没了再见的理由。青天白日公然闯她的马车,打瞌睡是笑谈,与她说这几句话才是正经。秦宁沉吟不语,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
凛冬将至,昼短夜长,安邦府内早早就掌上了灯,后厨过来请示秦夫人何时用膳,岑氏摆了摆手心神不定。
去得时候是女儿,秋猎一场回来成公主了,岑氏在犹豫她是否应该去拜见?去与不去都好尴尬。正在此时,厅堂前一阵热闹,门房前来通报,“夫人!大小姐…玉安公主驾到!”
秦夫人蹭地一下站起了身。
秦遇安人还没到,冬葵秋葵先一步进了前厅,没等岑氏回过神,便一左一右护法一般将她腾空架起。屏退了左右,秦宁这才带着靖儿走了进来。见到秦夫人,照常行礼,只是没有再跪,岑夫人眉头微蹙,秦遇安道,“这里没有外人,母亲冰雪聪明,理应知道不该拜我…”
安邦侯爷回京后只在家立饮了杯茶,便赶去御马司办差,就这歇口气的功夫,将秋猎时遇安遭遇之事尽数告知了夫人,尤其是要双生子袭爵之事。
秦夫人执着秦宁的手,忧心道,“遇安,你无须如此。”
秦遇安握了下岑氏的掌心,坚定道,“必须如此。想必母亲已然得知秋猎内情,若无岑老大人相帮,事情没那么顺利了结。自母亲过门,老夫子鲜少与安邦府来往,此番既然肯替府里说话,那便是态度有所缓和,机不可失。”
岑氏待字闺中多年,突然执意下嫁安邦侯,还是做续弦给人当后妈,岑老大人极为不满。姑娘虽然年岁蹉跎了些,却仍是如假包换的高门闺秀,就算京都找不到好人家,异乡的名门望族也排着大队等着岑家选,可闺女偏不听劝。岑老夫子闷着一口气,与安邦府这亲家做得格外生分。
秦夫人心里也不是滋味,眼看双生子渐渐长大,她数次想过带着孩子回府拜见外公,可又怕父亲执拗,将她们拒之门外惹人耻笑。
秦遇安叫靖儿过来磕头,“如今我势必要北上,靖儿就拜托母亲费心照看,择日烦请母亲带着我的拜帖,带靖儿拜于岑老夫子门下,有老夫子亲自教导,我才能放心离京…”
秦东家不藏着掖着,她不做赔本的买卖。靖儿不袭爵是有交换条件的,不过交换下来大伙儿都不吃亏。岑氏想和娘家人重修旧好,她不方便找的台阶秦宁来帮她铺好,两家双赢,毕竟靖儿尚小,不能独自留守在大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