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烦闷的思绪被冲散,她感受着被阴郁包围的世界里又重新跃出点点星光,被堵回去的话不受控地脱口而出,她听见自己说:“新年快乐,杨鸣谦。”
2021年到2022年的跨年夜是个稀松平常的日子,没有彻夜闪亮的霓虹灯,没有偌大广场上的人山人海,没有热烈绽放的烟花与礼炮,也没有钟楼上倒数的钟声。
只有院子廊下一盏闪着微弱灯光的灯泡,和机械表指针走动的微小声音。
杨鸣谦从身后拿出一个玻璃罐子,往前递,“新年礼物。”
董嘉禾打量着眼前这个罐子,看起来像是谁家装酒精的广口瓶,里面装着一半泥土,上面插着一根禾苗,禾苗上有两根穗。
她有些疑惑,伸手接过,上下左右地看了看,“这是什么?”
杨鸣谦显然早就想好了说辞,“你的名字,嘉禾,一禾两穗,寓意丰收,希望,奇特和美好。”
董嘉禾抬头看着眼前人,“所以你出去,是找这根禾苗。”
杨鸣谦点点头。
现在不是北方种水稻的时候,田里的秧苗全是小麦,他只能挨家挨户去问,从他们今年丰收的存粮中去找多穗的禾苗。
在年末的最后几个小时里,得到上天眷顾,总算赶上了。
董嘉禾手里攥着玻璃瓶子,心上某个无人知的角落,悄悄陷落。也许是为了那句酝酿了许久的“新年快乐”,也许仅仅只是那天星光正好,他的眸子里有她的倒影。
董嘉禾是在一片静谧中醒来的,睁开眼,脑子里还清晰地响着昨夜那句“新年快乐”,她稍稍转过头,看着放在窗台下的玻璃罐子,光被反射,发出亮眼的闪光,连土壤里的禾苗都似乎重新有了生机。
顺着窗沿往外望去,又是一片雪白。
瑞雪兆丰年。
外面依稀传来人声,甚至有鸡打鸣,“咯咯哒,咯咯哒”个不停。卧室的窗子开着,极目远眺,能看到白雪落了满山头。
冯老太一贯起得早,张秀兰难得在家休息,厨房的烟囱里早已炊烟袅袅。
冯夏不上学,还在屋里头睡着,赵敏敏也是。
董嘉禾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洗漱,走到院子里去。杨鸣谦也在,他和冯老太一起坐在院子里的小角落,脚下是一个大盆,里面是鲜绿的蔬菜。
刚从地里拔出来的白菜和萝卜,上面还带着泥土的味道,几乎一瞬间就让董嘉禾又想起占据着窗台最佳位置的玻璃罐子。
杨鸣谦的手泡在水里,手指泛红,被修剪的整齐的指甲利落地掰断根须,他抬头看见董嘉禾,嘴角带着笑,“起来了?”
董嘉禾“嗯”了一声,走过去,拿起旁边的保温壶往洗菜盆里加了些热水。
“看来今天是要做大餐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冯老太给洗过的萝卜削皮,削好放在旁边的簸箕里,里面还放着一块儿老豆腐。
她看见董嘉禾,也笑着,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处,“今天咱们烧肉,前几日隔壁村有人家杀猪,我可是好不容易抢了两只脚,今天炖上给你们都补补。你先去吃点面包垫垫肚子,吃饭还要一会儿呢。”
杨鸣谦也打趣她,“你什么时候还会做饭了?”
董嘉禾眉毛一挑,得意洋洋的,“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阿婆,我当年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学了好多菜呢,我可以给你们煎牛排。”
说到去国外上学,杨鸣谦的笑容收了收。
冯老太竖了竖大拇指,扶着自己的腰站起来,“人老了,坐久了腰疼,你们在这儿把这些菜洗了,我去灶上看看。”
董嘉禾应了一声,从堂屋里倒了被温水,又吃了几口面包,兴致勃勃地坐到了冯老太的小木板凳上,望着一大盆的菜。
她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
杨鸣谦瞥了她一眼,将手上的白菜拿起来,说:“先把白菜外面坏掉的叶子揪掉,然后把剩下的一叶一叶摘下来,放在盆里洗。如果叶子上有被虫子咬过的,坏掉的地方也要摘掉。”他语速很慢,动作也不快,像是最耐心的老师。
董嘉禾学着他的样子抱起一窝大白菜,将外面冻得有些焉掉的叶子全部扔掉,一个硕大的大白菜,没一会儿就在她手里变得光秃秃的。
杨鸣谦无奈,将地上那些好叶子又捡起来,“这些虽然看起来有些焉儿,但是还能吃,不用扔掉。”
董嘉禾“哦”了一声,又去捡,“那我能只要叶子不要杆儿吗?”
“不能。”
“为什么不能?”
“因为有人爱吃杆儿,而且,不能浪费粮食。”
“谁爱吃杆儿?”
杨鸣谦在这方面向来固执己见,“反正不能浪费。”
董嘉禾大早上起来显然心情好极了,耐心十足地和他掰扯些没用的东西,最后将几捧大白菜叶子全部泡进了水盆里。
洗菜是个无聊的活计,董嘉禾弯着腰弓着背,没一会儿就没了耐心,拿着手上的叶子随意地在盆子里左右涮两下就算完事。
杨鸣谦在旁边看着,并不在意,只是等全部的菜洗完后,又接了一盆清水,重新涮了一遍,引来董嘉禾的不满,“你是不是嫌我洗的不干净。”
他说:“你本来就洗得不干净。”
气得董嘉禾伸手撩起盆里的水,就朝着他泼过去,“让你嫌我,让你嫌我。”
杨鸣谦措不及防被水泼到了脸上,也不甘示弱,从水盆里撩起水反击。但却没用多大力气,水基本都撒在了地上,只有少数落在了身上。
董嘉禾嘴角一撇,“我要和阿婆告状,说你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