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的指尖还停在他的眉心,这样暧昧的姿势不得不让人怀疑点什么,就好像趁人之危的登徒浪子一般。
“哈哈,”黎昭心虚地笑笑,“师弟,你醒得这么快,我是看你脸上有灰,给你扫扫。”
说完,他的指尖在盈冲的脸上轻轻划过。
不过用这样的借口,那登徒浪子的意味更加明显。
黎昭明显意识到了这一点,愈发尴尬,自己的脸倒是红了起来。
盈冲似乎并未察觉,反而认真地问道:“还有灰吗?”
黎昭:“啊?”
盈冲抿了抿唇,说道:“其他地方还有灰吗?”
黎昭轻咳一声,没想到这个小弟子这么好骗,顺势收回手,说道:“没,没了。”
盈冲垂下眼眸,盖过了眼底的一丝可惜。
黎昭还担心那道被他吸入的魇气,更何况是那魇气是从脑门吸进去的,他还不清楚盈冲脑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若是两者相叠,起了什么微妙的变化,把这颗应天宗希望的脑子给弄傻了怎么办?
黎昭犹豫了半晌,终于小心翼翼地道:“师弟,你要做题吗?”
盈冲:“?”
黎昭指了指窗边书桌上的一沓书卷,说道:“夫子让我带来的,说是这几天的习题,你要做题吗?”
盈冲:“……我受伤了。”
他声音沉静,没有听出半分受伤的迹象。
黎昭垂下脑袋,眼神偷偷瞄向他头顶的纱布,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他的眼睛是浅浅的琥珀色,阳光一照,深色的瞳仁微微收缩,像两颗浑圆的蜜糖。
他沉默了半晌,默默起身,黎昭主动给他推好椅子。
“全宗的希望,小天才,坐,坐。”
他平铺好了纸张,动作利落地放上一对碧翠镇纸,还十分殷勤地说道:“我替你磨墨吧。”
参与筹术大会的都是未结丹的修士,客房里准备的都是普通的笔墨纸砚,黎昭随意拿了一块徽墨,倒了点水,在砚台上胡乱研磨。
他的手指细长白皙,被漆黑的徽墨一衬,更是白得透明,指尖用力,徽墨顶到虎口柔嫩的肌肤,轻轻一擦就泛起粉红色。
黎昭的睫毛末梢都跳着光点,磨墨时,他带了十分的认真,连带着略显凌厉的唇峰也柔和了许多。
阳光透进,光线里有飞扬的尘埃,隐隐约约映出了另一道影子。
盈冲望着黎昭,愣愣出神。
磨了许久,黎昭手都有些酸了,回头一瞥,霍然见到盈冲的目光,炙热得几乎要将他焚尽。
黎昭心想什么眼神,怪瘆人的,果然是魇气入体傻了,说道:“墨磨好了,请。”
他随意拿起一支笔,沾了点墨水。
盈冲接过,脸上暗藏着雀跃的欣喜,随口一问:“你在何处学得这些?”
这话问得好像同他十分相熟之人,黎昭也未细想,脱口而出:“风雷谷啊。”
之前在徐正麾下记账的时候,他在一旁看着偷学来,研墨镇纸什么的,也不是难事,一看就学。
话音刚落,洁白的宣纸上突然落了一滴墨水,霎时张牙舞爪滴扩散成了一团墨迹。
“怎么了?”
黎昭俯身看向盈冲,见他握笔的手坚如磐石,也不知那滴墨从何而来。
又转移视线,看向他的脸,黎昭的心猛地一跳。
盈冲脸色苍白,眼底黑得似要漫出暗光,说出的每个字都渗着血:“他居然让你磨墨!”
黎昭简直是莫名其妙,说道:“磨墨怎么了?”
他有时候也帮徐主管磨墨,同事嘛,互帮互助,更何况,徐主管还给他看话本。
盈冲指尖都在颤抖,他心绪激荡,再也不能平静。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突然故技重施地呕出一口鲜血,似血梅般落在洁白的纸张上。
黎昭吓了一大跳,说道:“不想做题就直说啊,至于吗?”
他扶起盈冲,连忙将他宝贝似的脑袋放在了床上,转身要去找正经的医修,袖角被人扯住了。
“你要去哪里?”
盈冲黑沉沉的双眼似浸在冰中的墨玉,唇色惨白,唇内侧还有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线,吐完血后,他似乎比之前更精神了,抓住衣袖的指尖都透着执拗。
黎昭:“我去给你找医修,你这样——”
盈冲的嘴角又溢出一缕暗色的血,滴落在雪白的衣襟上。
黎昭不敢动了。
盈冲哑声道:“我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