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墨云仿若汹涌的潮水般滚滚而来,须臾间便将那明亮的苍穹遮蔽得密不透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转瞬便成了细密的雨幕,将这方天地都笼罩其中。
那蜿蜒曲折的土路在雨水的冲刷下,迅速化作了一片泥泞,坑洼之处积满了浑浊的雨水。
一辆素净的马车正缓缓行于这风雨之中。
车辕上,车夫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可那暴雨实在太过猛烈,雨水依旧如注般顺着蓑衣的缝隙滑落,打湿了他里面的衣衫。他双手紧紧拽着缰绳,身体微微前倾,极力在这湿滑难行的道路上掌控着马车的方向。那缰绳早已被雨水浸透,湿漉漉地勒在他粗糙的手掌中。
他大声朝着马车里吆喝:“小姐坐稳了,雨下的愈发大了,路难走。”
马车的车轮在泥泞里艰难地转动着,每前行一寸都似要费尽全力。厚厚的泥浆糊满了车轮,使其转动时发出“咕噜咕噜”的沉闷声响,仿佛是在这恶劣天气中发出的无奈叹息。
车身亦随着车轮的挣扎而剧烈摇晃,车篷上的雨水似湍急的溪流般不断倾泻而下,在马车两侧形成了一道道水帘。
马车外暴雨泥泞,里面却很安静,是另一种景象。
秦妙仪***在马车之中。她身着一袭月白绫罗长裙,裙身并无过多繁饰,仅在裙摆与袖口处绣着几缕淡雅的青花图案,宛如幽暗中悄然绽放的青花,给人以清新脱俗之感。腰间束着一条浅蓝色的丝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外披一件薄如蝉翼的淡粉色纱衣,在雨水透过车窗洒入的微光映照下,似有一层朦胧的光晕笼罩周身。
她的乌发如墨般整齐地梳成一个发髻,仅插着一支羊脂玉簪,温润的玉色与漆黑的发丝相互映衬,更显其气质高雅。
秦妙仪皮肤雪白,此时正微微蹙着眉头,一双美目透过车窗的雨雾,凝视着外面朦胧的景致,眼神中带着一丝浓烈的怨恨和愤怒。
她自缢而亡,是李秋月逼死了她。
上苍怜悯,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死前她脖子被白绫紧紧扼住,丝丝缕缕的疼痛如细密的针芒,不断地刺入脖颈间的肌肤,那是自缢时留下的惨烈痛苦,即便重生,这痛感也如鬼魅般如影随形,时刻提醒着她前世那绝望惨烈的结局。
秦妙仪抬手摸了摸脆弱纤细的脖颈,这一世她要救下世子,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乳娘见秦妙仪面色不佳,忙凑上前去。她微微弯下腰,眼睛里满是担忧,仔细地端详着秦妙仪的脸,轻声问道:“小姐,您脸色有些发白,是不是路上颠簸难受了?”
侍女青珠见秦妙仪神色倦怠,忙转身拿起小巧的茶壶,动作轻盈地为秦妙仪斟了一杯热茶。她双手捧着茶杯,递到秦妙仪面前,微微屈膝,轻声说道:“小姐,您喝点热茶暖暖身子,舒缓一下心境吧。您从方才起便似有心事,可莫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她的眼神里满是关怀与担忧,目不转睛地看着秦妙仪,仿佛只要这样就能为她分担些许烦忧。
青珠轻抿着下唇,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在担心回府之事呀?这侯府里人多嘴杂,关系错综复杂,是有些让人头疼。可小姐您聪慧过人,不管遇到什么,定能从容应对的。”
秦妙仪见丫鬟青珠和乳娘皆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她轻轻拍了拍乳娘的手,又对青珠微微点头,轻声说道:“你们莫要如此惊慌,我不过是路上有些乏累,些许不适罢了,并无大碍。”她的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沉稳与镇定,试图以此安抚她们的情绪。
青珠甜甜一笑:“小姐您没事就行。”
秦妙仪目光缓缓扫过青珠那满是担忧与忠诚的面容,又落在乳娘那写满慈爱与关切的脸上。她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仿若有两簇火焰在其中悄然燃起。前世在侯府所遭受的种种冷遇、欺辱以及那些防不胜防的明枪暗箭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此刻,她看着眼前这两位真心相待之人,在心底暗暗发誓,绝不能再让她们因自己而受到丝毫伤害。
青珠,乳娘,你们放心。曾经我无力护你们周全,让你们跟着我受了诸多委屈。但这一世,我已非昔日那个任人宰割的我。我定会拼尽全力,以我之躯,为你们遮风挡雨,无论前路如何艰险,我都要保你们平安顺遂,不再遭受半分磨难。
马车正沿着泥泞的土路缓缓前行,突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如汹涌的潮水般由远及近。车夫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猛勒缰绳,口中高呼:“吁——”那拉车的马匹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马车在惯性的作用下剧烈摇晃,如狂风中的一叶扁舟。
秦妙仪毫无防备,整个人随着车身的剧烈晃动向前扑去,额头重重地撞在马车的内壁上,一阵剧痛瞬间袭来,她不禁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转瞬之间,一群流匪如恶狼般将马车团团围住。他们个个身着破旧且沾满泥污的衣衫,脸上蒙着黑布,仅露出一双双透着狡黠与凶狠的眼睛。手中紧握着明晃晃的长刀,那长刀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驱马绕着马车打转,马蹄扬起的尘土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雨水的湿气,形成一片浑浊的雾气。为首的流匪发出一阵粗野的狂笑,笑声在这寂静的雨幕中显得格外刺耳,为首人高声喝道:“小娘子这是要哪里去呀?”
马车里,青珠和乳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青珠瞪大了双眼,眼神中满是惊恐,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她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抓住秦妙仪的衣袖,似乎这样就能给彼此一些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