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再简单不过,沈桎之的错,他竟然敢在决赛前一晚喝酒,醉醺醺地回家,池煜握着参赛的胸牌从傍晚到凌晨,打开门迎来一身酒气的沈桎之,当场就又把门甩上了。
沈桎之的口袋里有钥匙,他没有主动开门,把外套搭在手上,被这震天门响唤回了些许清明,静了静,自知理亏,很轻敲了敲门,讲“对不起”。
声音不大,但这旧小区的门也不怎么隔音,刚刚好能让池煜听清楚。
池煜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里冲,很生气地质问他到底有没有把比赛当回事。
沈桎之倚在门边,脑子里闪过很多的措辞,到最后却也还只是干巴巴地重复,对不起。
池煜不想隔着门吵架,怕吵醒邻居,于是开了门放沈桎之进来,自己扭头就走。
沈桎之把外套随手搭在入门的衣架上,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他走进最熟悉的屋子,看见池煜把第二天比赛的东西早早准备好,摆在了客厅,甚至把两个人的队服都熨过,没有必要言说,沈桎之一瞬间明白了池煜的期待和紧张。
他什么都讲不出。
今夜的应酬本不在计划里,是合作方忽然发难,邀他吃饭,他不好拒绝,结果刚坐下侍应生就端来几瓶酒。沈桎之叹了一口气,坦然讲自己没有办法陪着尽兴,对方笑吟吟,不问原因,显然明白他第二天到底要去哪里。
那老总一拍桌子,大笑:“果然还是小孩子,想着拿奖呢。”
沈桎之陪着笑了笑,眼神却很平静,下一秒对方就摇摇头,说,不放心把这么大的合作交给小孩。
沈桎之当场就想走人,却明白自己没有选择,端起酒杯很浅地抿了一口,对老总说,这半年的发展有目共睹,您信我,我不会让您失望。
从前他对任何人都没讲过这些话,家里人不够亲,他的成长轨迹从不向他们保证,老师更不用,他的实力足以支持所有骄傲。沈桎之从前想不到,有一天他要在酒桌上讲保证。
对方用手指敲了敲酒瓶,说:“嘴上功夫的,谁不会。”
沈桎之的心很平稳地跳,感觉自己像病床上吊水但是睡着的人,血都开始回流了,才后知后觉感到疼痛,抬起头才发现药瓶早就滴完了。他忍着这份疼痛,陪着喝了两杯。可惜还是很年轻,初出社会一年不到,真以为吃一顿饭就能解决。
他想走的时候已经耐心尽失,沈氏的家世背景和财富积累足以让他在不情愿的时候真的甩脸走人,他来这里陪酒属实只是因为自己才刚刚在沈氏站稳,不想多生事端。只是饭局到后面沈桎之想自己还是笑脸给多了,望着对方愈来愈蹬鼻子上脸,沈桎之也不想多忍,椅子都拉开了,那老总又开了口。
沈桎之听到他说:“小沈总啊,这半年你的手段大家有目共睹,我是信你的。不过你的小伙伴没你那么厉害,对不对?”他们包了包间,禁烟的宣言便失了效,对方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一旁的人就替他点上,他慢慢地抽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讲下去。
“他是小公子,是不?我是年纪大了点,但应该不会记错。前阵子他爹还一直同我闲聊,讲这孩子造孽,有家产也不愿意继承,宁愿去做虚无缥缈的科研学术那些东西,到最后都塞钱,我其实也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奋斗什么,你以为你们拿到的东西都是真的吗?”
他讲话讲到一半笑了,带着嘲讽,老总弹了弹烟灰,眼神轻蔑:“你信不信我开个口,你们明天连比赛现场都不用去,金奖也能到你们手里?”
这话大概也有另一层意思。沈桎之听明白,这是在讲,只要对方开口,他们也能努力白费,明天比赛现场都去不成,原地打道回府。
“讲偏了。”烟雾缭绕里,沈桎之很轻地被呛了一下,听到对方说,“池总前阵子跟我聚餐,想着撮合他小公子跟我闺女来着。不过我也没立马答应,毕竟人生大事,总还得替我闺女多加考虑。小沈总,你说说,这人生多少东西能长久,又多少是真真假假的。”
“你以为真有人跟你一起搞什么比赛啊,人家早就想好做上门女婿了。”
沈桎之陪他喝到最后,条件是对方出面拒绝与池煜联姻。
送老总出门的时候看见对方高兴,沈桎之甚至趁热打铁让助理掏出合同,竟然真的当场签了字,虽然合同早就拟好,双方财务和律师翻来覆去看过无数次,却也只能在这个大醉的夜里签下来。
沈桎之把签好的合同递回给助理的时候笑出了声,没想到原来自己像在做鸭。
回到家里池煜质问他有没有尊重过比赛,沈桎之走了神,也想反问他,你是否都准备要订婚了。
最后他没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讲,大概有。
池煜居然红了眼眶,问他:“什么叫大概?”
沈桎之沉沉地望着池煜,酒还有一半没醒,话脱口而出,问对方为什么要纠缠这个问题。
“你居然问我为什么。”池煜比他更不可置信,“因为这是比赛,因为这是物理科研,因为这是我们的机器人!这是我们的决赛!”
沈桎之沉默下来。
“其实我当时想说,我大概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热爱物理或是科研,不然我早就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不会踏进家族利益的一池浑水里。”沈桎之还在雪人的状态,因此很多话都能坦然讲出口,“相比起比赛,让我留下来的其实是比赛的前缀。”
“我们的比赛”,“我们的机器人”。
一切的前提都是“我们”。
只是池煜不明白。
他没办法也不可能明白。在他心里沈桎之是天才学长一般的存在,早在初初进实验室的时候他就有过对沈桎之的期待,因为在报纸和新闻见过太多次这个名字,池煜甚至私下独处的时候对自我承认过,沈桎之或许是他的偶像。
如今偶像亲口反问自己,对比赛尊重是否真的那么重要。
池煜简直想流泪。
吵到最后两个人都心力交瘁,沈桎之主动低头,对他讲了今晚的第三次对不起,然后心平气和地提出建议,不如两个人都先把情绪放一放,第二天才好全心全意奔赴决赛,不被今晚的大吵影响。如果真的有什么没吵完的,可以比赛完的晚饭继续讲明白,反正他早就订好了餐厅。
话讲到这个地步便没有回绝的余地。
池煜应下来,很快回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沈桎之在客厅站了好一会,想着去厨房倒杯热水喝,却发现灶台旁有一杯早就准备好的蜂蜜水,居然还在温热状态。
他捧起那个玻璃杯,怀疑自己酒精过敏,否则不会到现在还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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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几章的时候很犹豫,不知道标题要不要加P,它们不是完全的过去式,而是以当事人口中叙述的过去以及所记起的回忆,是夹杂在现实里的一些爱与痛。希望我没有写的太跳跃。
P-第23章别离
第二天起来,两个人的气氛倒不算太僵硬,或许一觉睡醒都想开了很多,池煜甚至主动帮沈桎之整理翻过去的衣领。
比赛现场有大半是熟面孔,毕竟都是一轮一轮打下来的。
休息室里两个人最后对小满进行调试,沈桎之变戏法一样变出一顶很小的帽子,递给池煜。池煜大吃一惊,然后笑了,讲,你居然还记得。沈桎之示意他帮小满戴上,自己去另一边整理文件,漫不经心回答,我当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