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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蠢笨如他（第1页）

隔日午膳，天空阴沉的厉害，又落起了淅沥的秋雨。

柳明嫣站在廊下，屋内是一桌已经温过三遍的饭菜。她唤来琴舒撤桌，突然想起今儿正好是月中，柳明诚现下该是在书房，等着柳毅的抽问。

她以前不懂父亲为何一定要逼他温书，觉得他对儿子打压太过，而今她却恍然理解了父亲的苦心。

柳毅博文强记，官居相位，是几十年世家垄断的大风浪里淘出来的寒门贵子。可这些，终究是独属于故人的辉煌，它不能自动迁移，后人可以乘凉，但不能依赖。

没有什么能一直昌荣不衰，不过是有人在不断奔跑罢了。

柳明诚心思纯澈，不通世情，能学一点是一点。

至少……再不能像上次，好不容易过了科考，擢升户部执事，凳子还没悟热，就因为喝酒，误写了一笔账目，被国主革职。

本是风光恣意的少年郎，却变得消沉自弃，夜夜留宿烟花巷柳，最后暴毙而亡。

她转念收拾食盒，起步往外。

她不放心。

柳明嫣穿过后院的莲塘，远远地瞧见柳明诚抱着一堆书简走进落微亭。

这亭子离柳毅的书房近，视野开阔，平常进府议事的官员大都选择来此歇脚。

柳明嫣随着他走进亭内，顺手捡起掉在青石阶上的书签。

“怎么样，答得如何？”她放下食盒，关切地问。

柳明诚坐在圆凳上，左手半握置于桌面，右手藏于袖口。

“父亲说江南有一富户，

正妻无子只有一女，家中长子乃妾室所出。富商逼二人相争，问我若身处其间一方，该作何打算？”

“我答不上。”他摇头坦言，听口气竟还带了点骄傲的尾音。

柳明嫣打开食盒盖，一边端出温好的几碟小菜，一边说：“季渊国虽民风较为开放，但嫡庶尊卑，男女之壁根植人心，仍被多数人奉为圭臬。”

“再说嫡女与庶长子本就处境尴尬，若依世俗准则，无论选谁都有失偏颇。你答不上也是情有可原。”

“可要是阿姐你，又当如何？”柳明诚立马回问。

“若是我……”

她将卡在食盒夹缝里木筷取出，摆放整齐，答道：“首先丰富学识，招揽有才之士，先做出一番实绩来向家主展现经营实力。”

“然后把目光对准对手，揪出他的错处，向其施压，逼其知难而退。”

她弯腰，侧身将装载的食盒拿下桌板，回转之际却见柳明诚猛然站起，右手给出一个木匣。

他鼻头微动，黑脸质问：“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施压？”

柳明嫣蹙眉不解。

他为何偷拿她装眉黛的木匣？

她接过来，扣锁打开一看，秀眉立即舒展，还没等她抬眼说和，就听见柳明诚一股脑地控诉。

“你既早有打算，为何不直接一点，偏要假装与我亲厚，给我编这一场姐弟情深的美梦！”他一口气说完，难得压低眉毛，又微红着眼。

柳明嫣不知道，从他入院起，便一直饱

受嫡庶的诟病。

起初他不懂夫子的释义，又不敢起哄发问，便一而再地落下课业。后来同窗们常跟他说庶子蠢笨，不配入书院。

他不信，便跑去偷摸撬了典籍室里的铜锁，察看花名册才知，原来全书院只他一个庶子。

蠢笨如他，既学不会夫子的学问，又达不到父亲的期望。正落寞自弃时，是嫣姐儿亲近他，教他明理，支持他制器造物的爱好。

可如今却有人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他最爱的嫣姐儿其实是要害他，她和书院里那些捧高踩低的豪门嫡子是一样的。

他也不想信，可那匣子里的血腥，容不得他不多想。

她在谋划些什么，且决计不能让他本人知晓。

柳明诚猛然发觉，他与柳明嫣的感情地位似乎并不对等。他倾注了许多信任，把她当最亲的阿姐，而在她的眼里，他却可以是用来哄骗的对象。

“我不知道你又听信了什么胡话，也不想否认我做过的事。”柳明嫣轻叹，有些无奈，接着坚定地告诉他，“但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层云隐没，落微亭外水汽渐轻。

松悦从拐角处走来。

“你也不小了，什么该信什么不该信，你心难道没点数吗？”

柳明嫣暗自摩挲了两下方才扣锁的指腹，蹭落上面沾染的香粉。

随后，她无声扫了眼桌上的吃食。

“你自个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