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柬里贴有他的相片。不过他说得对,是我间接害死了周得晚。窗户是我打开的,也是我没抓住她。。。。。。”叶余生垂下眼帘。
“叶余生,别再折磨自己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回国后,你有什么打算?”池之誉问。
“还没想过,反正不会再踏入心理学领域了。”
池之誉惋惜地摇摇头。道理大家都懂,安慰他人容易,安慰自我最难。
巴黎最浪漫的地方就在于随处可见拥吻的恋人。甚至,不同的肤色,共同的性别。
坐在地铁里的叶余生,回忆起在巴黎的半年,太匆匆,所有的梦想都破碎了。望着车厢里一对亲昵的年轻情侣,他们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现在的学生胆子都好大,公共场所也会牵手亲吻。不像当年的她和他,羞怯腼腆,在纸上写信,悄悄传递心事。
她的头发长了又长,奔波各地,皮肤也晒黑了,他没认出她来,一点也不奇怪。就像她若不是见了他的名字和字迹,就算他站在她面前,她也无法将他和当年那个温暖如许的男孩联系起来。一切都变了。
叶余生这个名字,他并不知晓,那年在福利院,她叫“鹊鹊”。
想起前年和阿姜一起在泰国,偶遇一位命格大师,无论准不准,至少现在听起来,算是一语成谶。
“爱恨颠转。你们若再见面,必要红眼。能不能重归于好,要看你们的造化。”
巴黎直飞B市的航班。
叶余生坐在机尾的位置。
远远的,她没有看到,此时坐在商务舱的任临树,正面色冷凝,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夜。
周得晚的死,像一个巨大的谜。他依稀记得向周得晚求婚那天,她对他说:你挽救了我,在我岌岌可危之时。你的爱,是唯一令我摆脱抑郁的理由。
可他终究没能挽留住她。
巴黎的夜空,很美。
[2]“叶余生,你是上天派来的煞星吧。”
一年后。
追悼会上。
叶余生穿着一身白色丧服,绾起的发髻间缠着一道孝布,满脸悲伤,左手绕过小腹,握住垂下的右手手臂。
她许久都保持着这种孤独的姿势,站在前来哀悼的人群之外,看起来是那么郁郁寡欢。
若不是阿姜的软磨硬泡和死者家属给了高额的出场费,她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她需要钱,该为管川做些什么了。
从巴黎回来后,她的精神状态十分差,根本无法再面对任何与心理学有关系的事物,也绝口不提那件事情发生的全过程。管川帮她联系了一家临终关怀医院,她当了一名志愿者。在那里,她找到了存在的意义。直到一位将逝而膝下无子女的老人在临终前希望自己死了之后,她能够为他哭一哭。叶余生答应了,结果在这之后,很多孤寡老人都提出类似的心愿。慢慢地,还有人专程请她,为已故的父母哭丧。
她现在是殡葬圈子里小有名气的哭丧女。没有人会把她和名校心理系毕业生的背景联系到一块,她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是她最后一次哭丧。
下个月是她的婚期,她决定结婚以后就不再做这行了。
她并不是没有参加过地位显赫的逝者的葬礼,不过这次却是前所未有的大场面,商政界名流悉数到场。可惜膝下竟无为之哭一哭的后人。
阿姜递过来两样东西,悄悄地说:“这是你要的死者生平简介,你居然连任道吾都不了解,你看看这葬礼排场,幸好你听我的接了这个业务。要知道,今天可是你的金盆洗手之日,必须是给一个大人物来做告别。”
“待会儿你可别乱拍啊,我带你进来,不是让你来做奸细的,今天对媒体可是全场戒严的。”叶余生轻声嘱咐。
“什么奸细啊,说得真难听,我是个有职业操守的记者。放心,这是最新的设备,一般人发现不了的。以我的经验判断,一会儿肯定会有重大新闻,你瞧好吧,明天的头条。。。。。。。”阿姜说着,视线忽然被一个身影吸引住,忙用胳膊碰了碰叶余生。
她顺着阿姜的目光望过去,只看见一个高大男子的背影,穿黑色衬衣,从后面的身形看就已显露出醒目的气质,她的目光停留了数秒。
从任道吾的生平介绍里看到一句话:一九九八年,携手周瑞集团捐助福利院,助养孤儿,代表B市商界为慈善事业做出极大的贡献。
她记忆里残存的模糊印象,十四年前来福利院助养带走任临树的,确实是一个事业有成的五十多岁的男人,也姓任。因为她听到那个男人说:既然和我一样都姓任,那这就是缘分,我决定助养任临树。
任临树,叶余生默念数遍这个名字,她的双眼像是泛起了水花。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得幸免。
她往灵堂前靠近,在人身攒动的缝隙间,看了他几眼。在巴黎时,她一直没有勇气看他。
她试图从他的眉眼里找出和当年那个男孩相似的地方,只是一无所获。面前的任临树高高瘦瘦、英俊挺拔,是那种走到任何地方坐下,都会引起邻座侧目的男子。
她想起在巴黎时,他对她的那句警告——
“别让我再见到你。”
“阿姜,我们走。”叶余生低下头,拉住阿姜的手就要往外走。
“哎你干嘛呀,我还什么都没拍到呢!你和他认识吗,躲什么呀躲?”阿姜加快语速说。
“你今天的目的不仅仅是拍新闻这么简单吧。”
“知道什么也瞒不了你。”阿姜承认了,又继续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突然从巴黎回来,放弃你最热爱的专业,住在破旧的出租屋里,去商场做兼职,一个月赚那么点辛苦钱,这不该是你的人生啊。你明明可以去当心理师,过光鲜的生活的。你是在赎罪吗?可周得晚的死,并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阿姜,不用你来管我的事。我现在生活得很自在,不要再招惹他了,行吗?”叶余生哀求的口气。
阿姜拍了拍叶余生的肩膀,抬眼盯着任临树,焦急地说:“哎哟,那你就哭丧去,想置身事外,就别管我做什么。他和律师一起走了,我先跟过去啊。”
她正想阻拦阿姜,却因为不停地有花圈抬进来,将她挡开。
哀悼仪式即将开始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