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玖安没再往下读,视线极快地越过那些客套话,径直寻找另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关乎她下半生的名字。
她找到了。
然后,她的目光定刻在那三个字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随着墨玖安的大脑渐渐清晰,她眼里的光也一点一点地黯了下去。
她脸上的表情不是欣喜,不是感恩,而是沉凝,是若有所思,是捋顺了前因后果之后的心凉。
早在拟诏时,盛元帝就已猜到墨玖安会是这样的反应。
可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对眼下的局势而言,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盛元帝没有催她,而是耐心地等她消化情绪。
终于,墨玖安缓缓抬眸,了望那高位处威风凛然的皇帝陛下,坚定地说出了那三个字:“我不嫁”
相比一旁满脸惊讶的德栩,盛元帝没有太大反应。
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墨玖安会抗旨,即便圣旨上写的,是容北书的名字。
盛元帝久久凝望。
竟不知何时,他的女儿已经长成大人,眉眼间的锐气,眼里的坚韧与固执,像极了故人。
盛元帝默默敛下目光,无奈叹了口气。
他的手指轻轻一抬,德栩就拿出了另一张诏书,给墨玖安递了过去。
这一张不是圣旨,从外观上看,应该是北凉皇室惯用的绫锦。
墨玖安心中有了猜测,打开一看,果然如她所料,又是一张决定她后半生的文字。
“父皇这是在逼我?”
空旷的殿内,她冰凉的质问声响起,将殿内的气氛也压低了不少。
“要么嫁去北境蛮荒之地,要么嫁给我心爱之人”,墨玖安没等盛元帝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着,暗淡的脸上勾起一抹冷笑,“相比和亲,嫁给容北书看似是个完美的选择,只可惜,女儿不傻”
话落,墨玖安将北凉的和亲文书随手扔向德栩,德栩一惊,急得差点魂都没跟上。
不过好在德栩身手快,关乎两国和平的文书落地之前,德栩稳稳接住。
这世上敢扔如此重要的东西的,除了当朝皇帝,也就只有玖安公主了。
德栩有些后怕,紧紧握着文书长舒一口气。
殿内,无人指责墨玖安过分的行为。
盛元帝脸上也不见愠怒,只是相比方才,多了几分痛苦与无力感。
盛元帝挥了挥袖,德栩便乖乖收好文书,退了回去。
“父皇这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墨玖安直言说出了心中所想,目光也毫不避讳地盯着盛元帝。
即使是跪着,她的背脊依旧挺的笔直。
“生怕容氏变成第二个谢氏,所以急着卸磨杀驴?”,墨玖安紧紧注视着父亲的双眼,嘴角的冷笑扩大了些:“可鸟未尽,兔尚存,这世家余晖,父皇打算换谁来灭?墨粼吗?”
这是墨玖安第二次对盛元帝如此不敬。
第一次,是在八年前。
也就是她刚获救的那一日,在她母亲的尸面前。
那是墨玖安与盛元帝第一次见面。
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对刚失去母亲的墨玖安而言并没有生出亲切感,反而激起她满心戒备。
在极端的悲愤与恐惧之下,她枯瘦的身躯护住母亲的遗体,不让那个陌生男人靠近。
可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如何抵挡得住心急如焚的成年男人,所以,她甚至出手伤过他。
墨玖安刺刀的那一瞬间,那个陌生男人身后的士兵霎时挥刀向她冲来。
可那时的墨玖安管不了那些,即使是死,她也绝不会让任何人靠近母亲。
她得逞了。
因为她的父亲,并没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