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暗暗叫苦。
这安平王世子半年前在芙蓉镇上纵马伤人,怎么今日不但没改这毛病,反而撞上了府中喜事?
安平王世子眼睛瞟了一眼府内,摸着下巴轻声道:“你这丑妇,我懒得难为你。伤了我的马,你叫里面那两人出来,给我磕头赔个礼算了。”半年前伤的那个人据说最后还是死了,结果他被娘训斥了一番,自觉收敛了不少脾气,不然放在以前,暴打对方一顿还是小事,怎么可能光赔礼就完了?
赵管家还在犹豫,方嫣然已经跑回了喜堂,将此事悄悄告诉了赵家主。
对方来头太大,惹不起就只能退一步。
赵家主显然也如此打算,一听到方嫣然的回禀,立刻带着刚拜完堂的大女儿出来,向安平王的小世子跪地磕头,赔了许多好话。
小世子这才满意,点点头道:“刚刚那个给你报信儿的女人,叫出来看看。”
赵家主一愣。
他要见方嫣然?
赵管家急忙爬进去,将门后的方嫣然扯了出来,一同跪在地上。
方嫣然毕竟没习惯这种动不动就跪的规矩,因此动作显得相当生硬,姿势也很难看。
小世子盯着方嫣然看了半天。
之前赵管家出来时,这女人就躲在门后面偷看,还以为他没发觉,后来她跑回去没多久,赵家主母女就出来了,想也知道她定然是去报信儿。
按说,他并没把方嫣然放在心上。
但方嫣然看着他的目光,让他极不舒服。
那双眼中,俱是坦然,没有巴结,没有讨好,没有战战兢兢,没有对上位者的艳羡。
他从小到大,一直活在别人的赞美阿谀之中,尤其随着他成年礼后,更有无数女子追在身后,让他烦扰不堪。那时他想,这世上的女子,全是这般肤浅,一点深度也没有,只会看人地位长相,让人恶心。
可是,现在方嫣然的目光里没有那些让他恶心的东西,他反而更不舒服了。
正文10月落乌啼霜满天(九)
方嫣然手里抱着把大扫帚,看着偌大的院子,脸不由得苦了下来。
那天,安平王小世子虽然放过了赵府,但临走时,却带走了她。
方嫣然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那小世子究竟看上了自己什么。
或者说,自己怎么惹到这位小世子了,两人明明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吧?
不算自己前身跟这位小世子的那场要命的“初见”的话。
赵管家显然也不认为是方嫣然走了狗屎运被小世子青眼相待,她想帮方嫣然说话,却因为小世子一个眼刀就把所有话咽了回去。
方嫣然还想做最后挣扎,说欠着赵府的银子,不能就这样离开。
结果小世子一伸手,就扔下了一大锭银子,看那大小,足有方嫣然欠着的三四倍之多。
安平王小世子就这样把方嫣然带回了自己府里。他倒不住在桃李镇,而是住在相邻府城的府邸之中。那里据说是安平王的别院,安平王每一两年总会来住上几天。
小世子将方嫣然带了回来,用一种相当骄纵相当高高在上的神情对她说:“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伺候着我,伺候得好了,我满意了,说不定会放你离开。如果伺候得我不满意,我就砍你的头。”说着,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的话一般,他还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方嫣然脸彻底黑了。
这身子的前主被踩死也就算了,毕竟那与她没太大关系。
但是为什么这鼻孔朝天的什么“杮子”又盯上她了?
她自问没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也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吧?
难道她的运气就这么背?
可是,再怎么背,她也只能受着。
“小杮子”有权有势,动不动就拉队兵士出来,连府尹都得三叩九拜地伺候着。她算什么?她不过一介贫民,身无长物,除了听命行事之外,她还真没别的办法脱身。
只希望这小杮子能“怜香惜玉”一点,不要派给她太重的活吧。
可惜上天没听到她的祈祷。
小杮子交待给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把府中所有的院子,里里外外都要打扫干净,只要有一点不净,她就得挨板子。
于是,方嫣然就这样从赵府的书舍,变成了王府别院中的粗使下人。
她已经来到这个时空半年多,知道这里虽然是女尊男卑,但男女的身体构造与现代其实并没有大的区别,男子依旧力气很大,因此这些粗重活计原本就是由男仆承担。
小杮子叫她打扫院子,做这种男人的活儿,原本就是在难为她。
方嫣然身子受过伤,虽然在赵府被调养过,却并没有痊愈,气温稍低或者风大些时,她就会咳嗽不止。她那时就发现了,这个时空救治病人,竟然不是用草药,而是与音乐有关,用专门的乐器之音加速病人的康复。
这并不意味着这里没有草药,但据赵管家说,很久以前,人们也曾试着用草药治病,初时确实颇具疗效,但没多久,那些敷过药的人就发生了异变,全身长出了粗黑浓重的毛,性子也变得暴烈如同野兽一般,性喜袭人。
那时曾发生大规模捕杀异变狂化人的事情,之后草药就成了禁物。偶尔也有生了病的贫苦之人无钱延请音乐郎中,自己偷着吃下草药,结果落得异化后被捕杀的下场。
她的身子没好利索,这小杮子当然不会那么好心,替她召音乐郎中。所以,她每天很早就要起来,一个院落一个院落地打扫,中间时不时歇一会儿,免得累伤自己,犯了旧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