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还能怎幺样呢。
不过就是轮回的人生。
面条很烫,很多。
近似一根根细长的手指,捂住她欲言又止的嘴。但最终,万姿还是没有把话吞入肠胃。
其实她一直想问的,不单单是此时此刻。
“爸,我出生的时候,你发现我不是男孩,有失望吗。”
等着答案,一颗心奔跑到喉头。然而爸爸只是轻笑起来,埋头慢慢剥着最后一条蟹腿。
然后才把眼神递给她,连同雪白蟹肉一起。
“那你长大的时候,你发现我不是有钱人,有失望吗。”
“……”
哽了一瞬,万姿几乎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慌乱:“你不能偷换概念,有钱人跟男孩是不对等的,你这样也是潜意识觉得男孩更好——”
“所以你觉得有钱人比没钱人更好?”
“当然了!”
“那你为什幺要跟那个小男朋友在一起,不去赚你妈所说的两千万?”
这次真没话找补,万姿彻底僵住。
爸爸倒愈发畅快,笑得仰身靠在椅子上起伏。最后实在是累了,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叼了一根在嘴里。
“好啦,不为难你了。”烟盒欲收回口袋,他却又折转到空中,“来一支吗。”
“我——”
“别装了,我知道你会抽。”
径直把烟交给她,爸爸点燃自己的。深吸一口,话语弥散在雾霭之后。
“以前你大学放假回家,我就在你包里看见打火机了。”
“想抽就抽吧。”
言至于此,也没什幺好推的了。
夹烟点火,任由烟草味灌入肺部,飘忽着充盈在体内,万姿等待自己一点点复苏过来。
她不看爸爸,爸爸也没有看她。两个人相对而坐,只让白雾无声地说话。
像是来自不同阵营,却同时躲入战壕的逃兵,周遭风雨如子弹般扫射,他们连对峙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各自倦怠着,享受一根烟的沉默。
“愿意说说,他是什幺样的人吗。”
摁灭烟头,爸爸终于开口。
当然知道“他”是谁。万姿垂眼,把最后一截烟灰磕进面碗里,其上浮着一层薄油。
仿佛在往流脓的创口撒胡椒粉。
“十八岁,在港大读大一。没房没车,还有个双胞胎弟弟。爸爸去世得早,妈妈长期住院。家境挺差的,甚至还在领救济金。”
“反正就像妈妈说的,是个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靠谱的男朋友。”
“那你还跟他交往?”
“谁叫我喜欢他啊!”
大笑起来,再续上一根烟。这两件事,万姿根本无法自控。
就像她没法克制心声,呓语般地淌了出去。
“其他再有钱家境再好长得再帅的男人……”
“对我来说,都不是他。”
“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可怜我。”
恍惚片刻,转瞬被爸爸的眸光刺醒。敛了笑,万姿猛吸一口烟气。
“我不是那种爱上人渣要死要活的蠢货,还没到那个地步。”
“是我最近发现他有事瞒着我,今早跟他摊牌吵架了。我没有冤枉他,可他犯的错误不大不小,刚好处在原谅和不原谅都可以的边缘,这最让我难受。”
“其实他也有他的苦衷,人已经是难得的好。”
手机一直在弹出提示,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从早到晚,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