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许迦叶轻声道,将另一只手也伸向了裴玄澈。
她从幻觉之中挣脱了出来,但那幻觉何尝不是血淋淋的真实。
她已不会再痛苦了,活了这么久,总该有些长进。她现在只想回到侯府,到无人能见到她的地方去。
裴玄澈先是揽住了许迦叶的肩膀,让她靠坐在自己怀里,用另一只手臂勾住了他的腿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动作轻柔至极。
沈徽怀中一空,心里也空落落的,用怅然若失已不足以形容,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硬生生挖去了一块,许迦叶彻底离了他的怀抱,他的手亦随之向前伸去,但终究停在了半空,没有阻拦。
他知道以许迦叶现在的状态应当静卧床静养,却也明白强留无益,在这里她是不会觉得自在的,对一个心疾比身上的病更重的人来说,顺着她的心意比什么都重要。
裴玄澈完全忽视了沈徽的存在,抱着许迦叶就像是拥着稍一颠簸便会消逝的泡沫,极力维持着步伐的平稳,朝门外走去,他知道,许迦叶绝不会愿意在丞相府看大夫。
裴玄澈的身体并不十分柔软,却莫名给人一种如绵密的云层一般的感觉。她被他包裹着,有些放松地阖上了眼睛,依稀能察觉到外界的环境由亮变暗,裴玄澈抱着她坐进了马车里,没有放下她,而是把她搂得更紧。
许迦叶闭眼摸索了一阵子,将他的尾巴攥在了手里,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裴玄澈见许迦叶惨白着脸,手在半空中虚握着,一时间心如刀绞。
“你会离开我吗?”许迦叶把裴玄澈的尾巴牢牢抱在了怀里。
裴玄澈俯下身,用额头抵住许迦叶的额头,语调郑重而虔诚:“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你。”
许迦叶唇边扬起浅淡的笑意:“谢谢你,我的一辈子很短,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裴玄澈只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他不愿让泪水滴落在许迦叶身上,强行忍住了眼中的泪意,声线不受控地颤抖着:“别的小狗都有主人抱着,你舍得让我变成一条没有主人的可怜小狗吗?”
用了归魂蛊,许迦叶的寿命便与他等同,他献祭了寿命后还剩下多少时间,许迦叶就能与他一同活到何时。
归魂蛊消耗的献祭者的寿命并无定数,全凭运气。
蛊虫显示他可以长命百岁,他赌了一把,想着无论如何先救她回来,若剩下的时间太短,他未必找不到别的法子为她续命,没想到上天待他不薄,蛊虫只消耗了他三十年寿命,余下的足以令她长寿。
归魂蛊自有其玄妙之处,许迦叶即便重病也不会危及性命,但他怎么忍心她吃苦。再玄妙也有个限度,倘若受了致命伤那便是神仙也难救,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他焉能不惧?
“你这么大只,可以抱着主人了,还不满足吗?”许迦叶半睁开眼,黯淡的眸光柔和了一瞬,伸手往裴玄澈的头上探去。
裴玄澈忙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扔到了一边,把头迎向了许迦叶的手,在她的手心轻轻蹭了几下:“我不满足,我们还没有在一起一百年,没有互相亲吻过,没有一起看遍世间美景。”
你还没有爱我。
许迦叶默然半晌,说道:“你说的这些,没有机会实现了,先前的那些话,还是当我没说过吧。”
他还有大好的人生,守在她这样一个人身边,太难为他了。
裴玄澈察觉到了许迦叶自方才起态度的微妙变化,又怎能接受她重新退回去,月亮的清辉好不容易洒在了他身上,他如何能不贪恋、不挽留。
“有机会的,有一条,现在就可以实现。”他放柔了声线,像是祈求又像是诱哄,以极缓慢的速度垂下头,试探着吻向许迦叶的额头。
许迦叶眼睫轻颤,在裴玄澈的吻快要落下时,微微侧过头,躲开了:“小狗不可以这样。”
裴玄澈并没有强硬地吻下去,他轻轻抚了抚许迦叶的发鬓,把她往怀里拢了拢,有些落寞地道:“我不是真正的人,你嫌弃我吗?”
许迦叶抬着眼看向裴玄澈,他的毛茸茸的耳朵蔫蔫地耷拉了下来,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也失了光彩,她轻声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的,阿澈。”
裴玄澈怔了一下,勾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许迦叶居然给他取了昵称,这么亲昵地叫他:“你叫我什么?可以再叫一遍吗?”
许迦叶注视着眼前人的面容,用柔和的语调吐出了两个字:“阿澈。”
人们为什么要养一条小狗呢?
喂养它、呵护它、永远不嫌弃它,给它百世不易的柔情与很多很多的关怀。
她得不到的东西,至少她的小狗可以得到,这何尝不是一种慰藉。
裴玄澈欣喜若狂地把许迦叶轻柔地搂在了怀里,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颈侧,两人交颈依偎着,他第一次感觉到活着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
裴玄澈的皮肤如绸缎般细腻柔润,带着微微的暖意,稍一接触,便使人平静,许迦叶没有挣扎,睫羽低垂了下来,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她把两只手都伸到了裴玄澈的背后,从袖口中掏出了瓷瓶。
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就吸引了裴玄澈的注意力,他不用转头就知道许迦叶在做什么,埋首在她颈侧轻咬了一下,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许迦叶猝不及防下被咬了一口,又被毛茸茸的尾巴敲了一下手,脖颈和手背都酥麻一片,一直蔓延到了身上去。
她想骂一句“你是狗吗”,意识到对方确实是,只好把话又吞了回去,再想找别的措辞呵斥他,却也找不到更恰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