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想象的这种场景差点就成型了。昨天黄春受命下山准备晚宴事宜,临行前三爷的要求只有四个字——罗曼蒂克!但正巧他赶上临时有事就转交给海东去办了,海东不知道怎做才叫罗曼蒂克,于是把四九城的喜轿铺请教了个遍,心想这种婚嫁聘娶的行当总该有经验。最后的结果是三爷来验收时一进房间就石化了。
还好验收的早,还有的挽救,叫人撤掉那些俗套的鲜花蜡烛。此时此刻,六国饭店顶层的大套房窗明几净,餐桌上的刀叉闪闪发亮,雪白的餐巾叠得整整齐齐,高脚杯里已经倒好了红酒,流水般的背景音乐若隐若现。
方丞架着腿坐在沙发上,他刚在一万朵玫瑰一万盏烛光的簇拥下骂完海东,心情难以回转,但看看眼下自己极简的品味,也算略有宽慰。
桌上一尊广口花瓶,注满了水,插着一朵玫瑰,只有一朵,全屋只有一朵,并且花瓣上含着朝露!烛光也不是没有,但在卧房里边,是两枝粉紫色的睡莲,已经点上了,此时暗香浮动,清雅宜人……此情此景之下,一双爱侣浅饮对酌、哝哝软语,音音岂有不情动的?
音音怕宅门仆妇之口舌,来这里尽可以无拘无束,清清静静,不受任何干扰地享受二人世界,给自己心爱的人放洗澡水,看着她身穿真丝睡裙在面前晃来晃去,游动的诱惑……
浮想联翩中,敲门声响了,挂钟指在七点钟,他知道是音音来了,不觉莞尔,但没去开门,而是拿起高脚杯,漫不经心说了声:“进来。”
门一开,确是西门来了,只是随西门进来的还有个小丫头片子,十分聒噪。
“不好意思啊方先生,我上礼拜就和西门老师约好了,今年生日一起过,我……”
“停!”
方丞打断,问西门:“她来干嘛?”
西门看他反应比想象中大,柔声说:“小孩子不懂事,非要给我过生日!”
空气凝固,方丞本来是匹狼,后来做生意戴上了儒雅的面具,在音音面前是不作假的,是什么样就什么样,但现在的音音还是从前的音音吗?
他克制住了,冷笑一声道:“小孩子不懂事,连大孩子也不懂事???”
今晚是要行好事的,岂能因为出现一个电灯泡就丧失绅士风度。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回头想个法子支走了事。
于是对西门一笑:“坐吧,你那鬼相!”
方音体壹
西门松了口气,几乎露出感激的一笑。
接下去方丞替她拿下风衣、她柔声道谢,绅士淑女,气氛融洽。
西崽进来拉开餐椅,请二人落座,雪白的餐巾铺好……渐入佳境之时,明珰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呀,西门老师,前菜是吞拿鱼沙律呢。”
自认出西门老师是那个神秘人后,她内心始终阴风恻恻,手臂发凉。但拼命克制住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表现的与平常无异,此时再多复杂心绪都得抛到一边,硬着头皮当电灯泡。
她明白当前的气氛有多糟糕,一边是不怒自威的大实业家方丞,一边是暗中恐吓自己的西门老师,她处在他们中间,还要装出一副陶醉品菜的样子,实在是挑战她的心理素质,只能祈祷着那个小五还是小六的赶紧出来。
“方先生,前菜是这个的话,那我猜主菜一定是香嫩的小羊排,外加奶油蘑菇吧?”她想显得自己松弛一些,于是没话找话。
方丞嫌她聒噪,说:“你倒是博闻强记!”
她装作听不懂方丞的阴阳,硬着头皮奉承道:“呀,没想到方先生您还很有文学造纸呢!”
旁边戴着白手套倒酒的西崽差点喷笑,想这女学生念书念进了狗肚子里,还文学造纸,连他一个服务生都不如。
西门也觉得大为蹩脚,而且此时没有亲密接触之虞,无需明珰如此卖力表演,继续这样下去,显得有点过,故而提示道:“明珰,食不言寝不语,安心吃饭。”
“好的!”这倒正中明珰下怀了,天知道她心里乱成了什么样!
桌面安静下来,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方丞说:“叫苏明珰是吧,去206一趟,那儿有个黄先生,问他蛋糕准备的怎样了。”
西门知道他的心思,连忙给苏明珰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去,殊不知明珰今日心事重重一直避免与她对视,所以她白着急了半天,明珰压根儿没瞧她一眼。
而方丞又是个极会发号施令的,一句话吩咐下去,本就首鼠两端的明珰立刻得令而去。
西门无语,笑嗔道:“搞什么鬼!”
方丞在桌子下面踢她一下:“你才搞什么鬼,带个破学生来。”
暧昧的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西门心道不妙,盼着明珰尽快返回。
然而苏明珰哪儿还能回得来,她哒哒哒跑到206,敲开门说:“是黄先生吧,方先生问您蛋糕准备的怎样了?”
黄春莫名其妙,不明白三爷和西门约会,怎么苏明珰也来了,沉声问:“什么蛋糕?”
“就是西门老师过生日的蛋糕啊,方先生让我过来的。”
黄春是多精明一个人啊,顿时了悟,说:“明白了,你进来吧。”
苏明珰一头雾水地进去,然后门咔哒一声锁上了。
“啊干嘛?”她脱口叫。
“不干嘛,去沙发上老实坐着,没事可以看看电影画报,等蛋糕好了放你出去。”
哪有什么蛋糕,偌大六国饭店,西崽服务生多的是,蛋糕不蛋糕的,干黄春什么事。
明珰再糊涂也明白咋回事了,都怪自己粗心,这么轻易就上了方丞的当。不过也好,在这里呆着强如去那屋受煎熬,至于到时西门老师抱怨起来也好解释,毕竟自己现在是被强行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