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乘轩,
民操兵,
狄锋厉兮不可撄,
欲战兮九死而一生,
鹤今何在兮?
而我瞿瞿为此行!
卫懿公闻歌大怒道:“何人咏歌,乱我军心?左右甲士,与寡人砍了!”甲士捕捉了咏歌之人,乃一敝衣烂履之愤世文夫,押于高堠之下,一刀砍之,人心愈离。
次日,卫懿公集兵车列阵,命大夫渠孔为将,于伯副之。但见前方,狄寇千余,左右分驰,全无队形。卫懿公立于车之上观瞧,笑曰:“人皆言狄猛,虚名耳。”即命击鼓进兵。
狄兵见卫军杀来,稍作抵抗,便四散逃窜。卫懿公扬剑高喊道:“追!杀一狄赏金十两。”
卫军不知狄兵诈败,又有厚赏所励,蜂拥杀向狄兵。俟卫军入了狄伏,一声呼哨连着一声呼哨,犹如天崩地塌,将卫军截作三处,你我不能相顾。卫军原无斗志,追杀狄兵,本是冲着“重赏”二字。命与赏金相较,还是保命要紧,见己方被围,忙弃了车杖奔逃。
渠孔自忖,卫兵必败,忙对卫懿公说道:“主公,事急矣,请撤掉大旆,易装而去,尚可脱也。”
卫懿公叹曰:“二三子苟能相救,以旆为识,不然,去旆无益也。孤宁一死,以谢百姓耳!”
话未说完,二狄将执戟杀来,渠孔接着,勉强斗了十几个回合,被狄将一戟刺死。
于伯见懿公有难,忙驱车来救,亦为狄将所杀。
卫懿公大怒,挺剑来战狄将,狄兵一拥而上,将他砍为肉泥,卫军全军覆没。
狄兵杀了懿公,挥师而进,将至濮阳。石祁子闻报,召宁速计之:“狄兵凶猛,卫城难保,不如弃城而去,保存一点力量,再寻机复国,可好?”
宁速曰:“此言正合我意。”
于是,石、宁二人引着卫懿公宫眷及公子申,乘夜乘小车出城东走。公子申者,惠公次子,少而有疾。
国人闻二大夫已行,便扶老携幼,随后逃命,哭声震天。狄兵乘胜长驱,直入卫城。百姓奔走落后者,尽被杀戮。又分兵追逐。石祁子保着宫眷先行,宁速断后,且战且走。从行之民,未罹敌刃。将及黄河,喜得宋桓公遣兵来迎,备下船只,星夜渡河。狄兵方才退去,将卫国府库,及民间存留金粟之类,劫掠一空,堕其城郭,满载而归。
卫大夫弘演,于狄兵伐卫之前出使陈国,及至归国,卫已灭亡。闻卫懿公死于荥泽,驱车前往收尸。一路看见骨骸暴露,血肉狼藉,不胜伤感,行于一处,见大旆倒于荒泽之旁,弘演曰:“旆在此,尸不远矣。”左右望之,十步开外,一小内侍折臂而卧,似有呻吟之声。弘演疾步上前,向小内侍问道:“你可知主公现在何处?”
小内侍指近旁一堆血肉道:“此即主公之尸也。我亲见主公被杀,因臂伤疼痛,不能行走,故卧守于此,欲俟国人来而示之。”
弘演张目一看,乃是一堆肉泥,唯一肝完好。大哭而拜,如生前之礼。
拜毕,弘演谓随从曰:“主公无人收葬,我欲以身为棺,我死后,尔等埋我于树下,待有新君,方可告之。”言毕,操刀剖腹,手抓懿公之肝,纳于自己腹中。须臾,气绝而亡。
石祁子一行,逃至漕邑,点查男女,才存得七百余众。石祁子与宁速商议:“国不可一日无君,怎奈遗民太少,奈何?”
宁速曰:“可于共、腾二邑,十抽其三,补遗民不足之数。”
石祁子曰:“然。”遂于共、腾二邑,十抽其三,得四千余人,连遗民凑成五千之数,即于漕邑创立庐舍,扶立公子申为君,是为戴公。宋桓公御说,许穆公新臣,各遣人致唁。
也许是戴公经不得卫亡之惊吓,也许是无福为君,即位七日,旧疾复发,一命呜呼。
石祁子、宁速葬过戴公,经反复计议,决计迎立公子毁为君。
齐桓公听公孙隰朋道过卫亡前后之经过,沉思片刻道:“公子申虽亡,公子开方还在,为什么不迎公子开方呢?”
公孙隰朋道:“卫人不喜懿公,故而也不喜公子开方。”
齐桓公道:“可公子毁毕竟是卫懿公堂伯父,论血缘不及公子开方。”
公孙隰朋道:“懿公早已失国,卫国者,戴公之卫国也。戴公无子,兄终弟继,礼之然也。”
齐桓公叹道:“如此说来,那就成全公子毁吧。”
少顷又道:“传公子毁觐
觐:朝拜君主或朝拜圣地。见。”
公子毁来到齐宫,行之以君臣大礼。齐桓公慌忙离座,双手将他扶起:“你不久将为卫国之君,同为诸侯,何必行此大礼。坐,请上坐。”
待公子毁落座,齐桓公曰:“卫国遭狄寇之乱,二君俱薨,百姓涂炭,皆寡人之过也。”
公子毁见齐桓公谦逊自责,忙道:“这是卫人自己不争气,怎么怪得了霸主?”
齐桓公摆手道:“你不必多言,寡人不能救卫,寡人可以存卫。卫遭北狄之乱,民生凋敝,国库空虚,寡人赠你黄金一千斤,粗绢一百匹,良马一乘,祭服五称
称:在这里是指配合齐全的一套衣服。,牛、羊、猪、鸡、狗各一千。为防北狄捣乱,另遣王子成父率车三百乘相送。”
公子毁感激涕零,二次跪倒在地:“谢霸主!”
是日,齐桓公在宫中设宴,款待公子毁。待宴会结束,已是繁星满天,公子毁略有几分醉意,被人搀扶着走出宫殿。
“公子,请等一等。”
公子毁扭头一看,见是管仲,忙止步说道:“仲父有何吩咐?”
管仲曰:“请公子到寒舍稍坐。”
公子毁随着管仲来到相府,茶未及饮,一汉子疾步而入,向管仲深深一拜道:“管伦参见相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