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孩儿抱到这里来。”老伯站在灯旁说道
灯旁放有一张散着药味的软塌,颜九儒照着他的话把颜喜悦抱了过去,却没有放下去,他解释道:“除了发热,她还有别的病,突然放下来她身上会疼。”
老伯点点头,示意颜九儒坐下。
他太高了,老伯直不起腰,更踮不了脚。
颜九儒照做,坐下以后掀开包裹在颜喜悦身上的衣物。
灯下的颜喜悦满脸通红,连嘴唇都是红润的,老伯重睫一看情况,皱了眉,满是皱纹裂痕的手摸项涔有汗珠的额头,一摸,倒吸一口气,他转头对蒋尚延道:“怎的这么热?你快到后头到院子里的井里取些凉水来。”
然后头一转,又对武宋说:“凉水打来,你来抱着孩儿,将她上衣除去,帕子打湿,让两腋、后背、脚底都凉一凉。”
话说完,蒋尚延奔去天井打水,老伯的辞色慌张,让他也不由自主紧张凉起来。。
老伯重新点起一盏油灯,一手提着,悬在颜喜悦的头顶,一手则是去擘开颜喜悦的眼皮,想知道她这会儿是睡着凉,还是昏迷凉过去。
凑近一瞧,索性眼孔正常,探鼻息,也不紊乱,老伯这才定了一颗心,一边替颜喜悦把脉,一边问颜九儒病况:“你们是从船上下来的?孩儿在船上,是不是吹多了风?”
“非也。”颜九儒回道,“平日里她不出小屋,发热以前,因伤心哭过一回。”
老伯琢磨片刻,又问:“刚刚你说孩儿身上还有别的病,是什么病?”
颜喜悦的病,颜九儒说不清楚,索性卷起颜喜悦的裤脚给老伯看:“双腿无端变形,腰背也如此,行不得路,睡不舒服,作祟到极点,会咯血呕吐,也会发热。”
“扭曲如此,怪不得会疼。”老伯看路一眼扭曲的双脚,几乎是不成样子路,眉头皱得更深,他看看颜九儒,又看看武宋,“你们是夫妻吗?”
“是……”武宋点头。
“那你们的骨头也会扭曲吗?”老伯又问。
武宋的腔子里出里一口气儿,说:“她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捡到她的时候,就有这种症状了,至于她的亲生爹娘……”
话才说一半,颜九儒忽然咳嗽起来,打断武宋的话。
咳嗽十分有节奏,一听便知是装出来的咳嗽声,老伯和武宋一起扭头看过去,只见颜喜悦清醒了过来,光着朦胧的眼打量四周。
武宋心里一紧,张着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刚刚的那番话,不知有没有被听了去。
玖拾·
见武宋没有继续往下说了,老伯猜出来颜喜悦尚不知自己的身世,他十分有眼力见,折下声音,转了话题问颜喜悦:“乖孩儿?现在的脑袋疼吗?”
平日里的颜喜悦不怕生,不过生病的时候心灵脆弱,见到不熟悉的人坐窝儿不愿意开口说一句话。
见问,她抿着嘴扭过头,把一张脸都埋进颜九儒的怀里扯娇了。
脸贴进胸怀,腮颊的肉就挤成了一团,颜九儒失笑一声,换了个姿势抱颜喜悦,好让她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随后重复了一遍老伯的话:“喜悦的脑袋疼吗?疼的话和爹爹说一说。”
颜喜悦艰难地吸了几口气后,扬起脑袋,嗡声道:“爹爹,我的脑袋是疼的,还嗡嗡嗡的。”
说完脑袋像乌龟那样缩了回去,仔细一听的话能听见一些呜咽声。
这时蒋尚延打来了凉水,老伯看一眼武宋,起身道:“先给她敷一敷,我去煮些药。”
虽然颜喜悦还小,但已到懂事记事的年龄了,就算是爹爹也不宜见其赤裸之躯,武宋抱过颜喜悦后,颜九儒和蒋尚延一同转过身去了。
身体热乎,冰凉的手帕贴上肌肤的那瞬间,犹如有密密麻麻的针刺入肌肤,颜喜悦不舒服,不过只是缩了一下肩头,没有闪躲:“阿娘,帕子凉凉的,贴上来不好受的。”
“阿娘知道。”颜喜悦上身赤裸,腋下、背上和脖颈上又敷着湿帕,室内没有烧炭火授暖,武宋怕风趁隙而来,寻了件偏薄的上衣盖在她身上,只露出一点肩头。
盖了衣服,颜九儒和蒋尚延便不必面壁而站了。
这阵热持续太久了,没有退凉的迹象,颜喜悦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舒爽的地方,打迭精神也只能清醒一小会儿,在二更帕的时候她昏昏沉沉就要睡下。
睡着前,她闻到了苦涩的药味,精神又振起了一些来,嘴里念着要吃了药才能睡觉。
看她努力剔起眼皮保持清醒,眼皮强撑起来连不连地颤,武宋让她再睡一会:“药熬好了还得放凉,喜悦再睡一会儿。”
闻言,颜喜悦再坚持不住,合上了眼,等老伯送来药,是两刻以后的事情了。
刚熬好的药滚烫冒烟,老伯将药放到一旁,再次给颜喜悦把脉。
手指动几下后,他捋着下颌的白髯若有所思说道:“她发高热以前身子本就虚弱,伤心过度后身子更虚,这才致高热,一直不退,她的脉搏忽快忽慢的,大抵是心里还伤心着,等她醒来,你们和她多说说话才是。”
自古有道&ot;忧能致疾,&ot;妇女小孩更是如此,不想高热不退的原因会是因为伤心,武宋悲不自胜,不由恻然神伤,几乎泪下,明明还这么小,却总爱胡思乱想,上回离家出走也是,今次发热也是。
蒋尚延听此话,脸上青白一阵,默不作声在一旁捻着汤匙,搅动药汤。
是因为此事发热,倒也算是一件好事儿了,颜九儒易悲为乐,想了想,问:“那老伯知道她的腿为何会变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