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爹娘有疾,或许是娘胎里自带的疾。”老伯没有十分把握,看了一眼歪脖子的颜九儒,问道,“你们是要去大都看回回医的吧?”
“是。”颜九儒点头。
“先把药喝了。”老伯黯然道,“如果能退热,天亮就能出发去大都了,没有退的话就不能见风。”
话毕,气氛一时死僵。
老伯偷睛看了几次颜九儒,欲言又止,想问他是不是扭了脖颈,却又怕他是天生歪脖子的人,冒然问一句,恐伤人心。
若是扭了脖颈,应当会找他出手吧。老伯想定,决定等颜九儒自己开口。
在蒋尚延不停搅动之下,一碗药汤很快凉下,是入口合适的温热,武宋轻轻一叫,颜喜悦口眼活动,渐渐苏醒转来。
老伯的药比前先吃的药苦上三倍,颜喜悦吃药的时候皱着眉头,好几次药才经喉,她便做出了一幅欲呕不呕的模样,几近三刻才把药吃干净。
窗外的天微微亮起,这一次颜喜悦没有吵着要吃糖,半睡半醒倒靠在武宋怀里数指头,点大拇指的时候嘴里说的是没爹娘,点到食指的时候说的是有爹娘,一有一无,点完左手点右手,点到最后一根手指是有爹娘,她格格一笑,晃着胖乎乎的手指头,有气无力地说:“我有阿娘,也有爹爹的。”
武宋似做梦一般恍惚片刻,梦醒之后粉脸成青,刚刚那番话果真被她听见了,硬撑一声,道:“爹爹和阿娘就在这里呀,喜悦自然是有爹娘的。”
“阿娘、爹爹……”颜喜悦的声音感干哑,但还甜甜地叫了几声爹娘。
药物很快发作,颜喜悦再一次睡下。
这一睡,身上发了不少汗,头发湿黏了大半,不过汗出一阵以后热便如退潮一样退下了,醒来后不再呻吟疼痛了,两只眼斜斜管着亮光看,戆直态度,说的话令人可爱,她有些羞涩地说肚子饿:“阿娘,我的肚子现在在咕噜咕噜地叫,好像有水鸡在肚子里呢。”
有胃口吃东西了,那么病也好了大半,老伯一听,眉目开朗,高兴不已:“吃过早膳,再吃些药善后。”
神经紧张了一日的武宋喜极而泣:“喜悦想吃什么?”
“我想吃馒头和卷饼。”颜喜悦认真地想了一下,“还想吃点糖。”
“那爹爹去买。”颜九儒全然忘了脖颈扭了,态度风雅,理理衣服要出门买早膳,“娘子想吃什么?我一块买回来。”
“你先找老伯把脖颈扭回来吧。”歪着脑袋出门忒惹人注目,武宋也怕脖颈歪久了伤着骨头。
经武宋这么一说,颜九儒才觉脖颈酸疼,讪笑着请老伯出把手:“老伯您会正骨吗?”
“我还以为你是天生歪脖子。”终于等到这一句话,老伯卷起袖子露了一手,双手抱住颜九儒的头,几个呼吸过后,手腕一转,只听骨头卡嚓一声响,歪了的脖颈瞬间回归正位,活动颇自由。
玖拾壹·
虽然脖颈回正了,不过出门买早膳的却是蒋尚延,因那老伯说三日内不可过多活络其筋骨,要不然会再次错位。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买早膳,定是要扭头四处张望的,扭来扭去那么脖颈就容易错位。
早膳吃完,过啦片刻,颜喜悦吃下善后药。
吃了善后药后她并不思睡,精神面貌较之昨日判若两人,老伯观察她片刻后开了一瓶药,是善后药粉,不用开火熬煮,入口即化,也不怕噎着喉咙。
“应当是不会再热起来了,善后药每日晚间吃一次,连着吃三日就好。”老伯耐心说道,
武宋连连道谢,给了药钱后便赶往渡口。
到渡口时恰好有一艘船靠岸而停,且要停上一个半时辰,到正午才开船。
到下一处渡口要两日,颜九儒打扫好小屋,让武宋在船上等着,自己则去买吃食。
几乎两日没有下地的颜喜悦,在武宋的怀里动了动脚,她想在地上走一走,可是身上没什么力气,走起来还要麻烦阿娘搭把手,想起昨日听到的话,她气馁地收起心思,头趴在武宋的肩头上,乌溜溜的眼乱眨,在心里道:不能总是麻烦爹爹和阿娘了。
孩儿的心思藏不住,颜九儒只那么一眼便懂颜喜悦在想什么,他走过去略弯了腰,和她视线齐平,咬耳朵说道:“等爹爹回来,爹爹带你走路,所以喜悦不可以难过呢。”
“那一言为定。”颜九儒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颜喜悦十分信任他,闻言双眼明亮亮许多,“爹爹,我的嘴巴苦,想吃甜甜的东西。”
前半截话她的声音极小,后半截话声音忽地拔高,吓了武宋一跳,不过听在嘱咐颜九儒买吃的东西,失笑一声:“馋嘴。”
这两日颜喜悦吃了那么多药,嘴巴都变苦了,吃甜物牙齿容易坏,可这会儿哪还管这么多了,武宋也不阻止了,反而说:“那就买多一些糖葫芦,她爱吃。”
“晓得。”颜九儒应下。
蒋尚延身上只有银子,去大都还要好几日,吃食得备一些,便和颜九儒一块上街,他情绪不高,路上并没有说什么话,颜九儒心里装着事儿,也没主动说话。
来去两趟路程,两个人都是哑巴。
等他们回来的空隙,武宋因注船胸口沉闷,提不上力气,半靠在窄榻里歇息,颜喜悦无事可做,眨几个眼后睡着了。
客船吵闹,吵闹声忽大忽小的,她睡得迷迷糊糊,连续做了几个噩梦,直到船离岸逆流行驶才醒过来。
既醒,便想起和颜九儒的约定。
颜九儒自是不会耍赖,给她捏捏手脚,活络筋骨之后,牵着她先在窄别别的屋里头走上两圈,看她脚下走得平稳了,又见武宋睡下,便带着她出屋去。